陳寧霄:“一邊玩去。”
“好叻。”
少薇端起酒杯,先聞,再輕輕啜飲一口:“甜的,冰的,輕的,嗯,白的。”
難得裝傻,身體裡的發條都擰緊起來,自軟墊藤條椅上並垂而下的雙腿腳趾抵著地面。
陳寧霄笑了笑:“還有呢?”
少薇舔了舔下唇,沉吐出了一口氣:“淺白金的色澤,酒體清透,證明年份較新,聞起來有青草的香味,帶點酸……嗯,葡萄柚的果香,還有百香果。口感很輕盈。就這些。”
說完後,她有些坐立不安地隔桌望著陳寧霄。
說實話,宋識因教她也考她,她從沒一次這麼緊張過,生怕自己答得不夠好。她的品酒課只上過幾次,主要是品紅的,宋識因說不是因為白的不如紅的,而是國內的富商對葡萄酒的品味還只是剛從雪碧兌酒中走出來,紅的白的哪種高階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覺得紅的高階。
“這是典型的sauvignon 101nove.的特質。”
“什麼?”
“長相思。”陳寧霄頓了頓:“一種果實偏小、緊湊的葡萄,很早熟,味酸,但是陽光足夠的話,可以釋放濃鬱的香型。”
早熟,味酸,但陽光足夠的話,就可以芬芳。
少薇抿起唇角,目光在吊燈下微微偏過。
人也可以這樣的話,也很好。
“你剛剛說的很對,這瓶酒年份很新,因為馬爾堡的長相思就是要喝新鮮的,所以時間越近越貴。”
少薇再度抿了一口,試著按陳寧霄說的,體味裡面的清冽、清爽,以及被果味包裹的酸。
有點暈眩。
但她喝酒有天賦,酒量不至如此。
在這一口綿長的酒中,她緩緩地懂得,是因為陳寧霄主動跟她講了這麼多話。
這不真實的夢幻般的幸福感令她暈眩。
馬上要結束了吧。他講完這句,後面就不開口了。
再想點什麼吧。快再接點什麼,聰明的,有趣的,好讓他一句接一句。
她就在當場、就在當下的相思,不為任何人所知,包括這風,這海,這異國,以及對面的男人。
“長相思很適合夏天,也適合配貝類海鮮。”他打了個響指喚過侍應生,問他要了酒單,與他附耳交流幾句後又點了兩支酒,“之後吃主菜和甜品時,你可以對比一下它和霞多麗、灰皮諾的區別。”
適合夏天的長相思,從此成為她在夏天的一封總會準時送達的信箋。
“我只知道你喜歡喝威士忌。”少薇想起什麼,笑起來,“root的侍應生都怕你,因為只有你能嘗得出那些假酒,連對冰球都有要求。陳瑞東怕你這麼高,說一句這兒的酒不行,大學生們就都不來了,還特意聘了個專業的調酒師。”
“我什麼酒都不喜歡喝。”
始料未及的答案,讓少薇怔住,笑容也有些尷尬地凝固:“是嗎,但你很懂。”
“我母親一廂情願認為一個集團家業的繼承人應該足夠優雅、高貴,懂得一切附庸風雅的東西,對萬事萬物都有good taste,懂酒是應有之意。我父親是一個工科博士,雖然也是世家大族中成長起來的,也有豐富的留洋經歷,但似乎夠不上我母親的標準。他們經常為此吵架,我父親不解的是,我母親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女孩,為什麼執意要當虛無縹緲的貴族的信徒。”他眼眸輕挑,唇角含著說不清的譏諷:“何況,中國只有世家,沒有貴族。”
他話裡的諷刺意味毫不收斂,偏偏口吻卻如此淡定,彷彿在說的不是自己雙親,而是別人的事,旁觀的事。
少薇感到一絲坐立難安:“我以為……你更喜歡你媽媽。”
她眼裡的司徒靜是如此貌美、氣質、高雅,哪怕去哪個國家當公主王妃都不過分的,但在她親兒子的眼裡,居然只是個附庸風雅的婦人麼?而他的父親,已被他親口蓋棺定論過“骯髒不堪”。
更喜歡媽媽?
陳寧霄垂睫哼笑一息。
很久沒聽到這麼天真的話了。還是個孩子。
他輕描淡寫:”“談不上。父母不是用來喜歡或愛的。”
少薇心頭鐺的一聲,似有巨鐘敲響,餘震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