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
急診室人影憧憧,少薇循著聲音回頭看,望了那張臉兩秒才想起名字:“梁閱。”
梁閱氣息有些喘,似是這一路很急,但對少薇臉色卻很不冷不淡,寒暄問:“你怎麼在這裡?”
只是稍被人一關心,眼淚就要決堤而下。少薇硬是忍住了,將臉微微撇開,聲音極力平靜:“我外婆身體不舒服。你呢?”
梁閱頓了頓,道:“陪家裡人。”
“那你忙。”
“不要緊,他們已經先走了,我是看到你,所以留下來問問。”
少薇一心牽掛搶救室裡的陶巾,沒有再多問。梁閱一言不發地留了下來,買水、買宵夜、買病人住院所需用品……手裡被他塞進一根巧克力,只是下意識地咀嚼,像動物進食。
等到手術結束,梁閱又陪著她將人安置到病房,跑上跑下辦住院手續。
兩個高中生和一個老人的組合足以引起最廣泛層面上的唏噓和憐憫。尚清從急診摸到臨時病房,一路聽到幾個病患談論這件事。
在病房門口相遇,少薇像是腦子壞掉一樣,過了幾秒才識別出她來:“尚清姐姐。”
尚清看了眼她身旁那個高個子男生,緊張地問:“你外婆怎麼樣?”
“剛做完搶救,還沒醒。”
遇上這種情況,尚清也沒什麼主意,只能說:“會沒事的。”
少薇送她和梁閱下樓,路上對梁閱道謝:“麻煩了你這麼多。”
“你上去陪你外婆吧,她現在身邊不能沒人。”梁閱掏出手機,“存個電話,如果你需要我的話。”
少薇與他互存號碼,並從書包裡掏出錢夾:“剛剛那些東西,一共多少?”
便盆、毛巾、塑膠杯……這些東西其實家裡都有,陶巾之前住過院。
梁閱並未客氣,收下了她遞來的紙幣:“零頭算了,等你外婆病好了,請我吃飯。”
到了停車的棚下,尚清靈活地將電動車倒出來,等待時看著彎腰給腳踏車解鎖的梁閱問:“你是她同學?”
梁閱回頭瞥了眼這個個子小、膚色黑但給人感覺十分機敏的女人,說:“差不多。”
尚清聳聳肩,那副嬉笑的表情在濃妝半殘的臉上十分生動。
“挺高冷啊弟弟。”
梁閱沒正眼看她,只是對她輕點了下頭便騎上車走了。
直到第二天白天陶巾才醒,無法說話無法進食,被推著去做了檢查。
回來時少薇發現她哭了,眼淚打濕了眼尾兩側花白的鬢角。少薇問她是不是疼,她緊緊攥住了少薇的手,雖在病中,手卻力大如鉗,閉著眼不願看少薇。這之後她一直沒排尿,似乎在抗拒。
少薇跪趴在床沿,鼻尖酸楚,不太熟練地撒嬌:“阿婆,你要讓我孤苦伶仃……”
她沒想起來找任何人幫忙,只沉穩地分別給學校和酒吧打了電話請假,講明原因。同病房的病人家屬出門同別人講:“天天二十四小時不離,除了照顧就是自己看書……飯只點一份,吃她外婆剩下的。”
這當中少薇回了一次家,地上散落的桂味荔枝已經腐爛,滋生了許多小黑飛。
手術方案出來,要放三個支架,費用大幾萬,如果有並發症就會更貴,以陶巾的身體狀況和長年營養不良,情況很難預測。
那天少薇在醫生辦公室的桌邊站了很久,醫生見慣劇情,以為她會噗通跪下說醫生請幫幫我,而他除了惻隱之心實難再給更多,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永遠一身校服進出住院部的少女,攥著通知單,一言不發地出了他的辦公室。
是誰說過,需要錢的話,隨時找他。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恍惚,但這條走廊上正在遭受命運捶打的又豈止她一個。少薇一直走,走出醫院大樓,被六月正盛的陽光曬得打了個哆嗦。黑色的鐵藝長椅被曬得發燙,她坐下,開啟手機通訊錄,一頁一頁地往下翻,直到在【宋識因】這個名字上停下,渙散的目光也隨之聚焦。
沒人會平白無故借她一筆數額十萬的現金,陳瑞東不會,曲天歌不會,陳寧霄……她甚至沒有陳寧霄的號碼。宋識因是唯一一個對她表達過這種“善意”的人。
她打通了他的私人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