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玉抬起頭盈滿淚水的眼睛,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張佳玉向鐘谷伸出手。
鐘谷向前一步,張佳玉一把將鐘谷拉入懷裡,將頭埋在了鐘谷的頸窩裡。
鐘谷輕輕地在張佳玉的肩上拍著,才發現她的姐姐原來已經那麼瘦了,臉瘦成了尖下巴,抵在鐘谷的肩上咯得她生疼。
鐘谷順著張佳玉的背脊一摸,便可以摸到節骨分明的骨頭,像要包不住胸腔的肋骨,它們不僅是紮在了鐘谷的身上,更是紮在了鐘谷的心裡。
張佳玉緊緊抱著鐘谷,鐘谷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頸間的衣服被打濕了一大片,一陣風吹過凍得鐘谷打了個激靈,被沾上淚水的面板卻像是被火燒過一般,鐘谷緊緊貼著張佳玉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淚,“姐姐別怕,鐘谷在這……”
張佳玉一直以為,只要自己不在乎,好好過好自己的生活,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大家漸漸就會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了,那些流言蜚語就會消失不見了。
可,她只猜到了一半。那些流言確實漸漸消失不見了,可並不是因為相信了自己。
只是因為他們不在乎,他們不在乎別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除了他們自己,其他的人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取樂的。
他們只在乎自己,一旦有了新的八卦,以前的事他們便會一筆帶過,然後雲淡風輕的,和自己曾經在背地裡甚至是當面議論的人打招呼。
可是張佳玉做不到,之後的每個日日夜夜,回想起他們嫌棄的眼神,像是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髒東西,連衣角被自己碰到都要彈幾下的動作,總是不停的在她的腦海裡回放,像是一根刺紮進了張佳玉的心裡,開始生根發芽。
最後長成了一棵黑色的枯木,像是死神的匕首深深插在她的心上,不拔下來會疼,拔下來了會死……
張佳玉怕疼但也不想死,但她發現一個不那麼痛苦的方式,就是像他們一樣蒙著眼,蘸著黑色的顏料給自己的世界上色,在建設自己的王國的過程中,張佳玉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感。
想像裡的人、風景、落在在大廈頂端的金烏,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當她心滿意足的掀開蒙在眼上的布,卻覺得渾身冰冷,無盡的黑暗、無數的幻影像是要將她吞噬。
她開始憎恨自己,憎恨每一個將她變成如今遍體鱗傷面目可憎的人。
她真的很想愛這個世界,但她已經感受不到什麼是愛了。
張佳玉告訴過自己不應該這樣,可是總是忍不住,腦海中的滿嘴獠牙的怪物不停在折磨著她。
張佳玉想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這個世界,但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還有那麼多美好可愛的人。
當張佳玉親手將那根刺拔出來,她沒有死去,也不再活著。
上面的倒鈎撕扯出一大塊皮肉,剩下空洞的心髒不停地滴血,幹涸的血液將她困在深淵,無法結痂的傷口、血肉模糊的心髒正一步步潰爛發膿,連同她逐漸枯槁的靈魂一同死去消亡……
“這是什麼……”
“別碰——!”
張佳玉瞪著無神空洞的眼睛,沖過去將鐘谷手裡的筆記本搶了過來。
張佳玉雙眼通紅的看向鐘谷,表情有些猙獰,“你看到了什麼?!”
鐘谷被嚇得一悸,聲音都發不出了,只能不停地擺手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張佳玉看著鐘谷委屈的模樣,漸漸恢複平靜,喘著粗氣,話裡不帶一絲溫度,“走吧去吃飯。”
張佳玉伸出手想要摸摸鐘谷的頭安慰她,鐘谷卻突然向後退了一步,重心不穩撞在了書桌上,該是撞疼了,鐘谷反應過來像只受驚的兔子開門跑了出去。
“爺爺奶奶我先走了!”
張奶奶從廚房裡探出頭還未來得及說話,鐘谷便沒了身影,同從報紙裡抬起眼的張爺爺看了愣在原地的張佳玉一眼,蒼老的眸子裡不盡的心疼。
從張佳玉的家裡跑出來,鐘谷沒有往下走,而是跑到了樓頂。
冬天的這個點,南方的天已經黑了,鐘谷摸著黑跑到了樓頂的蓄水箱旁,無力的扶著冰冷的鐵皮坐了下來,此刻的鐘谷感覺不到冷了,方才在張佳玉面前強忍的淚水簌簌地落了下來,她現在只覺得很害怕。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鐘谷縮成一團,下巴止不住打著冷顫,手指被啃破了,鐘谷落得滿嘴腥甜。
鐘谷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張佳玉姐姐變得越來越不愛笑了,時間越長,張佳玉姐姐及變得越奇怪,總是神經兮兮的。
但鐘谷的直覺告訴她,張佳玉姐姐變成這樣似乎和中考那次暈倒有關。
而那本筆記本裡很大程度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那本筆記從張姐姐體育中考前就有了,從張姐姐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的時候就有了。
後來鐘谷上了初中,學了化學生物,有了些儲備,有什麼不懂的便找書上網,看到知識小窗裡新奇有趣的名詞,也會順著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