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
這一路彎彎繞繞的,大雪紛飛,車開得很慢,不過所幸還沒有堵車。
胡南韶在車裡睡過一覺了,醒來時發現竟然還沒回到外婆家。爸媽一個在開車,一個坐在副駕上,她則是獨自坐在後排,也不知道是不是暖氣開久了的緣故,她覺得頭昏脹脹的。
手機裡有條未讀訊息,她揉了揉發麻的頸椎,看到梁悅先是發了十個大字。
“你發神經了是吧胡南韶。”
然後她的訊息像潮水一樣去鋪天蓋地地湧過來。
“什麼地球、宇宙、外太空的啊,我看你是沒吃飯餓暈了吧,天天想那麼多稀奇古怪的幹啥呢,再說了,不就是表白失敗了麼,也不至於讓你精神失常了吧。”
胡南韶一時還有些一頭霧水,突然猛地想起來一個小時前,她看著窗外的車流,覺得這個城市的車有好多,這個世界的人也有好多,她的腦海中逐漸變成第三視角俯視著這塊她身處的土地,視角的高度再一直往天空的方向上升,直到變成一顆藍色星球和外太空的景象……
於是她把腦子所想的內容表述出來發給了自己的發小梁悅—
“所以悅悅,在整個宇宙裡,地球就像滄海一粟,人類也不過是其中一個渺小的存在,人類所說的永恆的愛情也根本不存在,所以執著於愛情是件很傻的事情吧?”
梁悅一個語音電話甩了過來,胡南韶摁了拒絕後連忙解釋自己還在車上,不方便語音聊天。
和梁悅的聊天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胡南韶就這麼等著。
幾十秒後,梁悅發來一段文字:“像你說的,這個世界上的人有那麼多,李紀昂又不是唯一的男人。你只不過是在這個人身上執著太多年了,一時之間還沒辦法抽離,你還這麼年輕,見過的人也太少了,千萬不要覺得非誰不可了,行麼?”
胡南韶回了句:“嗯,我知道了。”
說真的,她有時會特別羨慕梁悅的這股灑脫勁,因為梁悅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開,她的人生信條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是胡南韶不行。
她總是過于敏感和脆弱,共情能力又十分地強,所以很多時候都在因為一些細小的事情內耗,痛苦就總是常伴隨著她,胡南韶甚至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習慣沉溺在痛苦之中了,因為期待什麼或者是因為什麼感覺到幸福了,都會瞬間讓她特別沒有安全感。
如果情緒是一個港灣,每個人都乘著小船在裡面劃呀劃,那痛苦就像是一根錨,一根定心錨,讓她學著接納並從中獲得可控的安全感。
梁悅發了個語音:“你知道?你知道個屁嘞。”
胡南韶發了個哭的表情,“悅悅,其實我覺得很難過……這個新年我過的一點也不快樂。”
梁悅:“你肯定不快你這個人是怎麼想的,競然大過年跟人家表白,現在好了吧,被拒絕了,整個新年都過得不開心了!”
胡南韶剛準備打字,手才在鍵盤上滑動了幾下,梁悅就緊接著發來一段:
“你暗戀了他這麼多年,如今總算讓他知道了,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他還不是不會多看你一眼,你對他而言不過是鎮上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女孩。”
“所以你要時刻記住,李紀昂已經跟你說了,他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不喜歡你胡南韶!”
“在你放下他之前每天都給老孃默唸一遍,李紀昂根本就不喜歡你胡南韶,你知道了麼?”
胡南韶不知怎麼地,看到這些她有些手抖,一瞬間眼眶就泛紅了。其實也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在新年裡那些她不好發作的,一直被壓抑的情緒一下子都湧了上來的原因。
胡南韶知道自己情緒之所以這樣也不光是因為感情的事情,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她覺得特別地迷茫無助,像站在霧裡,什麼也看不清,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只是一昧跌跌撞撞地想靠近自己一直想見的那個人,可當快靠近時才發現自己被一把推開了。
於是她陷入了沉思與反省中,不斷地數落自己的不是,然後發現自己其實一無是處,缺乏勇氣,什麼都害怕,遇事也只會逃避,如果她再好一點兒,她能再優秀一些,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梁悅像猜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莫名其妙發了句,“但是你更要記住的是:你胡南韶,很好!很不錯!你跟我著發一遍。”
在陷入無盡自我懷疑中,至少還有一個人願意肯定自己,胡南韶慢吞吞地打下“我很好,很不錯。”
打完這行字,直到看到螢幕上的水漬,胡南韶才意識到那是她視線模糊後滴下來的眼淚,好像她很難過的時候哭是沒有任何感覺的,眼淚總是這麼無意識的掉落下來。
趁父母回過頭發現前,她匆忙擦幹螢幕和臉頰。最後刪刪減減地打完一行字,回複梁悅說:“悅悅,謝謝你,我好多了。”
放下手機,胡南韶往後靠了靠,爸爸切了首老歌,中間的間奏是越來越激昂的鼓點,給人一種特別的感覺,聽著就像兩個戀人久別重逢後相擁在一起。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一切都很安靜,只是快開到外婆家時才聽到又有人開始放煙花了。
冬日裡的樹光禿禿的,枝丫黑壓壓地朝著四周肆意延伸,一瞬間綻放的煙花倒成了一種點綴,在一瞬間看著就像是枯木開了銀火花。
算了,胡南韶想,如果她不能如願以償,那她只想內心能能夠平和,再平和一些……如果她不能不能邁向這一條路,那期望她邁出的每一步,都能成一條路。
好冷,她的手都凍僵了,這個冬天好冷,春天什麼時候才能到呢?
想到這,胡南韶又自嘲地笑了笑,她其實也喜歡下雪,在六月份時她曾經拉著大學舍友的手問:“今年冬天會下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