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誤解,他的遺言
碩大,雪白圓潤的繭。向內收縮,裹出人形。
被包裹著的生命體蠕動,掙紮。
銀白的尖刺自繭內穿出,劃開微弱的光亮,刺啦一聲。
段段往昔化作根根絲線,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腦袋。
睫毛微微顫動,眉心輕擰。
決鬥城牆下,滿面黃土的忘了姑娘,睜開了雙眼。
上一刻她拔出了他當胸一劍,他該當即飆血而死吧。
他沒有。
他奪回了對夢粱的控制,做了受人愛戴的將軍,還與不知情的自己耳鬢廝磨,衾枕軟語。
人生得意,多風光啊!
他回了白水,詐死做回司主,威勢逼人,今日便要與自己拜天地。
一空湖畔,遍身濕透的一枝雪,睜開了疲憊的雙眼。
原來……答案就在自己背後啊。
他什麼都知道。
任自己沒頭亂撞!
做一個無知的蠢貨!
他在怕什麼?怕自己取他的性命嗎!
婚房裡,一身紅嫁衣的小阿驚,睜開濕漉漉的雙眼。
對上那道焦急心疼的視線。
朱唇微動,眸微睜,自嗓子眼兒裡飄出一道細弱氣音:
“阿焉哥哥?”
李焉識眉心一皺,還未來得及生出疑竇恐慌。
“李焉識……李將軍?”
她勉強抬頭,極力追問,喑啞的聲音愈來愈高:
“還是……師硯啊?司主大人!”
忘了姑娘記起了所有。
她是梁驚雪,是一枝雪,是池家村的遺孤。她是他迷宮裡被撥弄,逃竄的俘虜,是自傲的將軍夫人,是他痴傻的小阿驚。
他是她的宿敵,是她的夫君,是她的阿焉哥哥。
她忽而咯咯地笑了,在他的臂彎裡,彎著眉眼,流下了今夜第一滴淚。
很好玩兒吧?李焉識。我的心,還有我的身體。
你都得到了,很滿足吧。
大夢一場。
她推開他,手撐著地,又扶著榻沿,晃晃悠悠站起身,邊起,邊自嘲似地笑:“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她空洞的雙目,怔怔地對著銅鏡裡華服紅妝的自己。
豔得刺目。
一個玩物該有的模樣。
指尖順著下頜滑上敷了脂粉的面頰,欣賞,自憐,自嘲,咯咯笑,聲若銀鈴。
“我是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