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了打算。
他提壺正要全數飲下,卻被她打斷:
“我……頭發,散了。編一下……替我。”
“下刀……礙著……怕疼。”
她眼角劃下一滴淚來,唇上卻勾著蔑笑。這樣悽楚卻咬牙不肯低頭的神情,他好像很多年前也有過,也見過。
她明明怕死,她為什麼不低頭呢?明明兩個人都可以有更好的路,為什麼她不肯求饒!她有今日,都是她逼的,都是她咎由自取!
手中藥酒壺重重擱在酒缸的木蓋上: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答應我留下來,或者被我永遠留在這艘船上!”
梁驚雪微弱地嗤笑一聲:“我不和……不完整的人……在一起……”
“你不是……捨不得一魚三吃,你是……吃不了……”
她說著,無力卻放肆縱意鄙夷地嗤笑著。
她近乎喃喃的聲音不算大,可在他聽來卻如撞鐘,在狹小的隔間裡反反複複縈繞,在他的耳朵邊盤桓。
不完整……不完整?
“我只是沒有嗅覺!沒有味覺!我還是個男人!”他怒吼著。
“你是吧是吧是吧……”她嘲諷著附和道。
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提起酒壺就往嘴裡倒,獰笑著:“我很快就可以聞到你滋滋冒著油香的味道了。”
他往嘴裡倒了半壺,便擱去一邊。登時腕上青筋突起,慘白如紙的面上滲出微紅色。
這便是風十娘從前在玄靈派時嗑的方子——風石散。
此藥自某種豔麗的花果中提煉而來,服食後便會刺激神經,産生幻覺,自以為可暫通五感。整個人更是亢奮至極,精力極其充沛,整個人好似應激一般,反應狀態也會迅速提升,挨多少刀都不覺得疼。
在白水城,這東西是流於黑市的禁藥。常有習武之人為在決鬥時取勝,而作弊暗用此藥。
在玄靈派時,若有藥人不中用了,便會猛灌一包下去,送他在極樂之中登天。
於常徜而言,這就是為他提供靈感,予他自信,他這些年來一直依賴的神藥。
吃掉它,吃掉它,他就和他們一樣了,他們就無法嘲笑自己了。
從一小口,到一小杯,再到一壺,他回不了頭。
所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這東西會成癮,會如附骨之蛆一般侵蝕他的生命力,他也在所不惜。
他用手撈起酒缸裡一片酒花,淅淅瀝瀝又墜下,石榴紅的顏色便自指尖沿著蒼白骨感的手腕,流淌進衣裳下的手臂。他極是貪婪地嗅過,又伸出舌頭來舔了指縫,極是饜足。
他偏過頭來,陰冷詭笑著看她:“酒很香,味道也不錯。”
“你就裝吧裝吧裝吧……”
她冷嘲熱諷的話還未完,便被他提起衣襟,拎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