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徜微微一笑,眼底似這溫熱晚風,無限溫柔。寬大而長長的衣袖抬起,他露出那雙極修長骨感的手來。在月光下慘白而瘦削,如同墳裡挖出來的白骨一般。
這雙白骨朝她頸上探去,她不明所以地退後了一步,不安便不自禁從眼中流露。
他只是撈起她腦後垂墜的烏發,以白玉般的手指作梳,捋了捋,分作幾股,溫聲道:“既相信我,又何故退後呢。”
“常兄這是做什麼?”
他捏著幾股青絲,手上忙活著:“方才打鬥中見你頭發被削落了一縷,我替你編起來,下回再出手便利落得多。”
“常兄還會這個……”
他輕輕嗯了一聲:“是,我做飯時習慣編起頭發,否則發絲落入鍋裡會得差評的。”
她深吸一口氣,問道:“常兄莫不是研究新菜式時被臨時叫去八方堂的吧?”
“何以見得?”他的手微微一頓。
她坦然答道:“你身上有很淡的藥酒味,似乎每回打磨新菜式時都會同步出現這味道。”
他咳笑一聲,聲調卻依舊平緩:“嗯,靈感自酒中來。”
他自袖中扯下一長道柔白綢來,在麻花辮的末端打了個蝴蝶結,垂下長長兩條。
她摸了摸身後的麻花辮,捋至胸前:“多謝常兄,不知何時可以帶我去見那位高人?”
常徜平靜地望著她,發髻還是那個發髻,人也還是那個人,可編起麻花辮的她少了俠女的灑脫,反倒是多了淳實的煙火氣。
美人他見得多了,她不是最美的那一個,也不是最婉順的那一個,但她是最獨一無二,最天賦異稟的那一個。
他很清楚,在他從未偏移過的慾念裡,眼前的她讓他傾斜了。
那日袖中的白綢,是不該出的。也正是那一刻的打破,他忽然發覺自己或許不必按照既定而行。
天造地設,完美契合,彷彿為他而生。
上蒼既然讓這樣一個人翩然降臨,便是垂憐於他,為他改命。
常徜收回眼底如水般的溫柔:“信任,不是一個人的奔赴。等你真的完全信任我,我才會完全信任你。”
看他驟然收了親近之色,她便也鎮定針鋒相對起來:“如何才算是信任?像我這樣為人追殺,如履薄冰的人,敢一頓不落地吃下常兄的飯菜,難道不是最大的信任嗎?”
常徜勾起一抹薄笑來,眼底滿是戲謔,轉過身面向浩蕩湖面:“我還以為你是因著喜歡我做的飯,才吃下的。原來,也不過是為了博取信任,還真是叫人心寒。你對我,與對其他流派,也沒什麼分別。”
她反唇相譏:“常兄此言差矣,喜歡尤可舍棄,可性命若是舍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常徜對她所言很是鄙夷,更是感嘆她雖生得極其敏銳的嗅覺與味覺,對大周各地美食更是見解頗豐,更有持中客觀的鑒賞之能。這般天賦卓然,卻也不過貪生怕死之俗人。
這樣的天賦與才能,為何不生在自己身上?
他道:“可我卻以為相反。朝聞道,夕死可矣。能為志趣而死,算是人間極樂之事。”
梁驚雪不願在此多費口舌,她留在此地本就另有所圖,幹脆挑明:“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還請常兄直言,如何才能取信於你。”
她直爽,常徜便也直爽:“留下來,做我真正的道侶,隨我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