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起眉來,眨巴眨巴眼睛,似是深深思索後道:“師……硯?沒聽過。看來你沒什麼名兒。”
他輕哼一聲,揚起下頜來:“那……我也沒聽過你。看來你也沒什麼名氣,完全是自封的女俠嘛。”
她沒有接話,只是望著愈來愈熟悉的路,心底生出情怯。離家大半年,沒混出來個熊樣便罷了,還先斬後奏帶了個男人回家。雖說爹孃向來慣著自己,可這終身大事上,實在難說。
半個時辰後,馬蹄踏入石板路。
“這條街叫做白鵝街,看到街心那棵大柳樹了嗎?再往前便是我家了。”
他仰起頭,探身望去:“瞧見了,乘……風……鏢局?原來阿驚出身鏢局,連我都瞞得這樣好。那是你家嗎,門口怎的圍了那樣多人還有馬車?生意這樣興隆?”
她站起身來,在行進的馬車上張望,拍了拍他的肩,一臉司空見慣:“八成又是上門兒來給我姐說親的,等著,我去去就回。”
他連忙拉住她的手腕,大為不解:“給你姐說親,你去什麼?”
她撇開他的手,漫不經心道:“放心吧,從前這些都是我打走的。”
他還要喚她,她已然一個淩空躍起,輕點柳梢,輕巧落至一駕馬車頂上。
來人自清晨起候著,叫了大半日也叫不開門,正等得口幹舌燥,聽得身後噔的一聲,皆是齊齊回頭。
只見一青衣女子立於車頂,右足踏著車頂寶珠,一手肩上扛劍,一手叉腰。日光在她的身後照來,晃得眾人抬手捂眼,眯著眼睛看了多時,才齊聲驚呼:
“這娘兒們怎麼回來了!”
她皺起眉來,真是好久沒聽到這樣的稱呼了:“娘兒們?對,你老孃我,梁驚雪,回來了!龜兒子還不快滾!”
為首的媒婆眼珠子一轉,滿臉兜笑,揮著手裡繡著牡丹的粉帕子,上前幾步,仰頭道:“哎呦,這不是三小姐嘛,回來得好,回來得正是時候!”
“今兒個登門的可是通判家的公子,小時候你們還在一塊讀過書的,可還記得。”
她笑得暢意,眼中滿滿的不屑:“記得記得,到哪兒身後都跟倆小廝的嘛,一個幫他提褲子擦屁股,一個幫他抹眼淚擦鼻涕。”
那人伸著手指,怒得一蹦:“小時候的事兒,大庭廣眾你能不能別提了!”
“就你這完犢子樣兒還想來娶我姐,你家沒鏡子總有茅廁吧?沒有茅廁總有夜壺吧!”
媒婆見通判公子臉色臊得難看,連忙道:“三小姐,你不能因為自己嫁不出去,便攔了大小姐和二小姐的路嘛。通判公子說了,只要能娶到兩位小姐中任意一位,便勉為其難,捎帶手也解決你的終身大事,只是……三小姐只能委屈做妾,聘禮嘛自然也……”
“你倆眼珠子看不見自己什麼德性我便替你摳出來瞧瞧!”
她呸了一口,翻身躍下,揪住那通判公子的衣襟,足下一踹。
通判公子蹭地飛出,在地上久違而熟練地滾了兩圈,聽得身側其餘競爭對手竊竊私笑,狼狽地被圍來的小廝攙扶起身,怒罵道:“笑什麼!下一個打的就是你們。”
她還要上前,通判公子已然攜著小廝媒婆,不甘心地踉蹌爬上馬車,溜出白鵝街。
她目光一轉,緊了緊窄袖腕帶,望向另外幾人:“還有誰不自量力想當我姐夫,先來領教領教我梁驚雪的掌法。”
幾人見殺氣撲面而來,皆一個激靈各自坐上馬車,拉著幾車見面禮飛也似的遁逃。
“哼,以後得在石獅子脖子上掛麵銅鏡,叫這群東西張嘴前先照照自己什麼鳥樣。”
她輕松地拍了拍手,轉頭望去,正欲喚李焉識,卻連人帶車不見蹤影。
她一臉疑惑,朝前走了幾步,也沒瞧見人影,自言自語道:“難道我給李焉識也嚇跑了?”
嗚的一聲,鏢局大門拉出條縫,露出個腦袋。她聞聲轉過頭來,揚起眉,臉上掛喜:“杜叔!”
那人一拍大腿,當即將大門開啟,滿臉喜色朝身後高聲喊道:“當家的!秋姐!真是阿驚回來了!這不巧了嗎這不是!雙喜臨門啊!”
她三兩步奔上前,踏進大門,前院裡如演練好一般,圍來眾人,她看著熟悉的面孔,不自覺湧下淚來,挨個撲抱了一圈。
柳姨抱著她,掩不住地笑,亦是熱淚流下:“我瞧瞧,我們小阿驚長高了不少,如今是大姑娘了。怎還瘦了些,在外頭定是吃了不少苦。回來好,回來好,回來得正是時候。”
她擦擦淚,抱著柳姨,又望了一圈:“我爹我娘呢?出去走鏢了嗎?我姐呢?”
“都在後院兒呢,”柳姨挽著她,朝後院走去,“還沒跟你說,方才來了個上門兒提親的……”
“上門提親?我都給趕走了,哪兒來的漏網之魚!”她當即警覺,提劍便快步朝著後院匆匆趕去。
她怒氣沖沖,人還未至,便聞得後院傳來霍霍磨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