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梁驚雪向他行了一禮後,他這才停了手中光潤的珠串,向案幾之上一丟,緩緩開口。
她抬起眼睛,直視著越郡王,鬱憤難平:“郡王夤夜抓人,來去如閃電,休說是百姓不知,我連他一面都未曾見著,究竟是誰手段高?”
“李焉識沒有教過你對皇室中人要恭敬嗎?”越郡王對她的直視很是不滿,臉色卻未變。
“自然,他教我對天下萬民都要恭敬。他說,敬人者,人恆敬之。”
越郡王輕笑了一聲:“真會說話,和李焉識學得不錯。”
他輕敲了敲桌子,溫和道:“你今日把我架在火上,可知有何後果?”
她眸中鎮定,自若應道:“若不知後果,便不敢來了。”
越郡王眼裡似有無限感慨,卻玩味更甚:“若要細究,我與李將軍也算是故交,這回,也並非我要為難於他。而是他得罪的人,我也得聽命。畢竟,國有國法。而法……是掌握在天子手裡的。法……如何解釋,也是由朝廷說了算。”
“還請郡王莫要賣關子。呂茶屍首我已帶來,你我皆心知肚明他才是真兇。延宕一日,嘉平郡主在天之靈便會魂不安寢一日。既然同氣連枝,自該有幾分手足之情。”
越郡王並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而是繼續道:“今日他的鞭子還沒受,若是這樣輕率放了,上頭消不了氣兒,今後,還會有更大的麻煩等著他。你將我架在火上烤,便是將皇室的顏面架在火上烤。我是為了他好,你今日所為,反倒是將他推進火坑。”
她心中一凜,並不知他所言真假,硬氣地道:“多謝郡王好心提醒。我是個習武的粗人,只看眼下他活不活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越郡王玩味似地略點點頭,目光移向光潤的手串:“可以。你若擔得起,我對上頭也有個交代,自然是皆大歡喜。我與李將軍向無仇怨,也不是非得要他死殘才好。”
“如何我都擔得起。”
越郡王目光轉向身側略長的侍從,那侍從當即開口道:“多謝將軍夫人送還真兇,當賞。郡王為表嘉獎,特賜紋銀百兩。”
那人頓了一頓,又道:“只是將軍府上封禁,夫人偷闖出門,違反禁令,亦當罰二十板。”
“梁驚雪,領罰。”她抱拳,欠身一躬。
“別著急領,看有沒有人願意替你受罰。”越郡王又拾起手邊珠串,睫毛掩蓋之下,眼底露出一絲狡猾玩味的笑來。
她抬起震驚的雙目,慌道:“他受了鞭子,如何再受得二十板?”
越郡王一笑,向後鬆垮一靠:“李將軍或許……比夫人想得要能吃苦得多。”
早在她進後堂之前,越郡王已將她拖來呂茶,大鬧府衙的訊息命人添油加醋傳給了李焉識。
他被捆在木架上,原先腦子裡昏昏沉沉,不大清醒,聞言便是一驚,手臂拼命掙脫著麻繩,嘶喊著要越郡王來見他。
他很清楚,此次發難,目的絕非要他的命。
幾年前的國戰,他於千萬人中射殺大涼老首領,群龍一時無首,內鬥不止,這才結束了這場曠日持久的苦戰。
大涼地處荒漠,資源貧瘠,一旦安內,野心便起,捲土重來是遲早的事。
於皇帝而言,他活著比死了有用,不過忌憚而已,絕不會縱著他們將自己弄死,出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他獨自挨著,府上按兵不動,於全域性而言才是最好的打算。
誰料,還是沒攔住她。
越郡王人未至,只是派人帶了句話來:國有國法,不可不遵。郡王心善,體諒將軍愛妻心切,夫妻一體,誰挨都是一樣的。
他鬆了口氣,欣喜應下,於是,只待她一聲領罰,牢中便可依法行刑了。
兩名獄卒替他鬆了手上的麻繩,攙去刑凳之上趴著,他虛弱地頷首,道一聲多謝。
獄卒心顫地道:“將軍,待會我們下手輕些,你忍著點兒,挨完便能出去了。”
獄卒拿起板子,皺起眉來,粗糙的手掌捏得板子咯咯響,方要揮下,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