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鑽進來一縷涼風,她哆嗦了一下,攏著衣裳坐去桌前,倒了杯熱茶:“有這麼嚴重嗎?你別危言聳聽啊。”
“你以為將軍是如何穩坐夢粱的,軍功才幹,人情世故,一樣也不可少。”
她很不樂意,情緒湧上腦子,攤開手掌甩給他看:“我說我病了也不行嗎?你看我這手!”
顧六道:“說白了,她巴不得你不去。”
她沉吟片刻,捏著杯沿,望向顧六:“所以朝中彈劾李焉識的郡王是受嘉平之託,她也正是曉得我不會去,才刻意來邀請我。”
“正是。”
“看來,她這是陽謀。”她撐起身子,拉開櫃門的銅鎖,在包袱裡尋摸著自己的瓶瓶罐罐,“位高權重,真好啊。行,那便去吧,我還真不信,她有本事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弄死我。”
“定的明日,你現在收拾什麼”
“收拾道具,明兒個沒準兒能派上用場。”
……
次日,夢粱郊外。
連日陰雨一掃而空,空曠田野風光大好。因著平坦無遮,故而長風肆意,吹得人衣袂翻飛。諸位女眷,多是年輕貌美,穿紅著綠,各有容姿,踏在草地上,宛如畫卷。
一名執線的粉衣女子遠望蒼空蝴蝶紙鳶,口中亦未閑著:“嘉平郡主把咱們叫來,是什麼意思?當真是為了放紙鳶?”
近旁另一位年歲相仿的黃衣年輕婦人目光亦是不轉:“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瞧見邊兒上站著個便裝護衛的那女子沒?”
她略瞥了一眼,迅速轉過眼睛來:“瞧見了,從前未曾見過。”
黃衣女子淡淡笑道:“那就是李將軍家的。”
粉衣女子蹙起兩彎細眉:“李將軍不是自請守節一年嗎,怎會有家眷?”
黃衣女子容色沉靜,司空見慣一般,朝前踏了幾步,鬆了鬆手中線:“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新納個小妾,迎個外室算什麼稀奇。他是將軍,莫招搖叫旁人曉得便是了。”
粉衣女子一汪眸子中顯出慍色,攥著線的手緊了緊:“你我都是正頭娘子,一個外室怎配來?也就是嘉平郡主好性兒,給李將軍幾分面子。”
黃衣女子對此話倒很是贊同:“是了,可這幾分面子,她可擔得起?”
粉衣女子湊到近旁,低聲道:“聽我家官人說,傳言李將軍在朝堂上因著林知府之事受了彈劾,也不知是否獲罪。”
黃衣女子依舊粉面含笑:“朝堂之事,你我婦道人家哪能曉得?不過,倒也簡單。你看嘉平郡主的臉色,不就曉得他是貶是升了?”
田野的一邊,人群稀少處,佇立著一身緗色便裝的她,身後是五官常年規規矩矩擺在原位的顧六。
顧六握刀,望向平坦山野的遠方:“你可聽見,那二人在議論你。”
她以袖掩口,偷摸塞入口中一塊五瓣桃花形糕點,遠眺的目光轉向另一方:“聽見了,我耳朵比你好使。”
“要不要我去訓誡一下。”
她衣袖掩面,嗤嗤笑道:“怎麼著,吃了我的肘子,知恩圖報?”
顧六雙手抱在胸前,微抖了抖手中佩刀:“將軍臨走前吩咐,誰若對你不敬,我可以替你出手。”
她嚥下一口笑了笑,從袖子裡摸出個棗兒自身後遞給顧六:“人貴自重。況且,她又沒指著我臉罵,權當沒聽見。咱們今天,主打一個茍字。”
顧六望了一眼,沒接下,她斜覷一眼,嘖了一聲:“我方才好不容易順的,快吃。”
顧六巋然不動:“我是奉將軍之命護你安危的,不是來遊山玩水,耽於享樂。”
她白了他一眼,自己啃上了:“就你事兒多,若是劉副尉在,只會問我怎麼沒多順兩個。”
若是昨日,生冷之物她定然不敢入口,今晨來時找大夫要了服止痛藥,倒是頗有些用處。
嘉平端坐在帳下,望著滿天各色斑斕紙鳶,遠看只如蚊蠅一般喧鬧惹人煩厭,唯有一隻安靜,卻更是紮眼。
“梁姑娘怎的不去同各位夫人小姐一道放紙鳶?”嘉平自帳下起身,踏著松軟茵地,緩緩走近,溫和笑著問道。
梁驚雪抬眼望去,來人在一眾珠翠之間只雲鬢簪花,略綴幾顆不菲的明珠,瞧著清雅不俗,打扮搭配得費了好一番心思,力求豔冠群芳,看得出來今日心情大好。
她迅速嚼吧嚼吧,嚥下口中的棗兒,行了一禮,藏起掌心之傷:“見笑了,我不會放。看看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