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真的很怕死。我更慶幸,他這樣怕死。
他一探脈便知,她所中之毒正是忘寒,因著當年中毒極是微弱,只淤積在丹田之內,一旦運氣激發,便會遊遍全身。
他掀起她的袖子,以針刺入,沿著經絡及至腕上七寸之處又入一針,觸之竟生寒。
一歲一寸。
他很是欣喜,感嘆此毒果然是妙,不愧是耗費了那樣多藥人才製得的神藥。
他說此毒好解,也難解。
好解在於他早已將製毒解毒的秘方爛熟於心,難解在於此毒需得以藥人之血為引。而此刻,藥人皆被李焉識關押在洛京的牢裡,她沒那麼多時間。
我便做了她的藥人。
我知道這風險很大,合適的藥人更是千裡挑一。
這回,我沒有賭贏。
我並非適宜做藥人的體質,蝕骨鑽心的毒蟲毒草叫我痛得死去活來,命懸一線,不得已服下了勉強保命劑量的忘寒毒,才得以茍活。
忘寒毒是毒,更是百毒不侵的藥。
真可笑。
我的血,不足以煉出解藥,卻勉強可堪入藥。能為她續命,我已經很滿足了。
那人說,我需得找到真正頂尖的藥人,才能炮製出一顆解藥。
我從未這般怨恨李焉識,他是博了好名聲,卻要害得她終身受忘寒毒之苦。
我以為那人會是挖出池家村慘案真相的關鍵,可我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只說不知情,他與被梟首之人並無交集,不像假話。
當年之事,線索又斷了。
她在青峰山上躺了很久很久,才醒來。
我誆她道:“你天資差得很,為師便贈你這瓶補藥,以後每月此時服下一粒,可保你今後習武突飛猛進,運氣自如。”
有了藥和運氣的壓制,她總算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習武,一樣生活了。
一天天過去,她從拿著竹劍的小阿驚,長成了揮著長空劍的大阿驚。這是她爹的劍,在她十二歲時,我便重新交還到她手上。
在我心中,趙清越是唯一堪拔出這把劍的掌門繼承人,絕雲派那不得婚嫁的門規如他承鶴一樣,是勉強維系腐爛內裡,虛偽可笑的狗屁。
為避事端,如我的化名蕭影一般,這把劍也化名為青峰。
她的悟性極高,我卻日益憂心,看著她日益高挑的身影,我動搖過許多次,究竟該不該將昔年仇怨告知於她。
我心知,她腕上一歲一寸長的忘寒毒爬升的足跡,還有她那與師兄師嫂極為相似的容貌便是我洗去冤屈最好的佐證。
可我若如此為之,就算洗脫,豈非將她墮入仇恨的地獄,毀掉她原本安穩喜樂的人生。
這是屬於我的命運,不是她的。
我一定能找到別的辦法,扒開承鶴與他兒子外頭鎏的金,鑲的玉,讓世人都看看,內裡究竟是怎樣的敗絮。
當年的藥人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
順著李焉識的足跡往來,我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喬玉書。
我找到他時,他已經從走街串巷賣藥的江湖遊醫成為白水城赫赫有名的喬老闆。
無論是行醫還是密室,白水城退隱老練的江湖中人很難不將他與玄靈派聯系起來。寧安司卻為他背了書,這很奇怪。
我這才查悉明瞭,原來寧安司的司主,並非一個叫做溪客的女子,背後是他李焉識在攪弄風雲。
昔年之事,喬玉書三緘其口,軟硬不吃。他雖理直氣壯,可忽悠人,敷衍人的技術很不到家,更是一點便著,要我幹脆把他殺了。
他一定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