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只好回到良褚身前,居高臨下地垂眸望著他,暗夜之下,他的眸子和不見星月的天空一樣又冷又無生氣。
“我怎麼捨得……給她愛的人下毒呢?”
良褚低聲喃喃,胸膛聳動著,爆發出劇烈的狂笑,這一局終究還是他贏了。伴隨著笑,鮮血自肩上與口中再度湧出。
“你說什麼!”李焉識聽得並不分明,揪住他的衣襟,心急如焚地摸索著。
他看向李焉識,一雙猙獰的眼眸之中透出得逞的冷笑:“我說……你吃的,不過補藥罷了,至於她……此毒無解。”
李焉識怒從中來,抬起拳頭便要揍,良褚卻猝然雙目暴突,止不住地自口鼻溢位黑血來,口中還在不住喃喃著兩個字。
李焉識並未聽清,狐疑又警覺地湊近了耳朵,只聽得一句
“補……補腎的哦。”便再無氣息。
李焉識抬頭一看,良褚的手中正捏了一枚毒針,紮在自己的左心,臉上還帶著莫名滿足的微笑。
他忽然神志回轉,回頭望向並未有其他反應的她,恍然想起拜忘寒毒所賜,她如今還是個毒抗聖體,心下鬆了口氣。
“解藥找到了嗎?”她望向朝自己走來的李焉識。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他根本沒有下毒。”
“這個人,狡詐得要命。”她恨恨地罵著,情緒卻還算平靜。
“還能走嗎?”他將心疼壓在心底,只是客套友好地伸出手來。
她仰頭看向伸出手來的男子,微微躬著身子,卻看不清他的表情,遲疑地探出手搭上了。
她嘗試著站起身,試了好幾回,卻終究是徒勞,只得松開他的手,痛苦地搖了搖頭:“怕是不行了,兩根紮進右膝,一根紮進腳踝。還不知有沒有傷及經脈。”
他再度強按住心底的慌亂,只沉靜地道:“這裡什麼都瞧不見,我先帶你回去找大夫。”
“別找了,這兒太偏了,且已近後半夜了,哪裡還找得著大夫。”
他還要開口,又被她打斷。
“你還是先回去幫你那位同僚,他一個人在那兒定然應付不來。待你忙好,不知你們府上的大夫可否借我一用,我……付錢。”
“你打鬥之時我聽得那頭已然放了鳴鏑,想必得手,應該已經連同外頭潛伏的便衣收網了。我先帶你回府上。”
他不願再多分說,更不能說,他怕一出口滿是關心之語,擾亂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試圖如傷兵救援那般攔腰抱起。
“不行,疼得厲害。”
只要略一動彈,膝頭便痛苦難忍,她推搡著他靠近的胸膛。
疼痛叫她愈發清醒,在喘息漸漸平靜之後,她沉著地道:“有一根紮進膝蓋關節了,實在動彈不得,若是再挪動,針斷裡頭,我這腿就真廢了。”
聽及此話,他根本顧不得什麼保持距離,什麼不再沾染。當初決心離開,不過是盼她平安自在,若是她再因自己而留下任何病痛,這沾不沾染的有任何區別嗎?
他倏然握緊她推開的手,滾熱的掌心覆蓋她的冰冷:“在這兒等我。不出一刻一定回來,絕不食言。”
他腳步邁得飛快,只餘風聲。
她還未應下,他便再度落下她和這死寂,與黑暗渾然一體。以及……血腥氣,來自良褚的血腥氣。
眼前一片漆黑,彷彿再度墜落虛無。
她依稀記得,好像從前也陷入這樣的寂靜過,那夜,似乎還下了雪,她在廊下坐了一夜,大約是在等誰。
是在……什麼時候呢?她……等到那個人了嗎?
記憶遍尋不可得,她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腦袋,發覺膝蓋以下逐漸變得木然,那刺骨的疼痛也顯得無足輕重,情況不太妙。
她望了望兩步開外躺著的濃重黑影,眼前烏黑濃如墨。偏又靜悄悄的,連風聲也不肯眷顧她,好在這無盡的死寂中討得一些安慰,打發一點兒時間。
她將手畔那兩只沉重的撥浪鼓抱在懷裡,雖然涼得透心,硬得紮手,卻安穩,是實打實的抱在懷裡,好過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留不下。
期待,是一種慢性自殺。
消磨著熾熱跳動的心。
她似乎一直在等一句話,可她好像已經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