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他不願開口,卻咬著牙,依舊是隱忍著張了口。
他望向豆大點燈火勾勒出的,那個蒼老矯健的身影。昏黃的燈光映襯著他花白的長發,幾近透明。
“既十六年不見,何故今日來此。李大將軍是已拿下我絕雲派?”
他依舊拘著禮,面帶一貫的笑容,恭謙謹慎:“絕雲派於我,有如再造之情,怎敢說拿下。”
“那便是,要來拿下承某。”他放下了手中已然破損綿軟的書冊。
“不敢,師恩在上。一日為師,終身……為,為父。我對恩師,唯餘崇敬。只恨,不能侍奉左右。”
李焉識嚥下一口氣,澆滅心中的怒火,才敢繼續開口。
“委屈你了。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承鶴布滿溝壑的面龐轉向他,“看來,今日你是有所求。”
“焉識,想求師父,救一人。”
“那日的女子?”
“正是。”
“我為何要幫你?”他語氣冷淡,彷彿死的不是個人,只是樹上落了片本該飄零的枯葉。
李焉識心中怒火尤盛,卻隱忍不發,低頭順眼。
“師父有所不知,她,她是清越師兄的遺孤。師父,您從前不是最欣賞大師兄的嗎。他是,他是枉死的啊!”
李焉識起伏的胸口傷口再度崩裂,他很想抑制真實的情緒,這也是他向來最擅長的,可他此刻做不到。
“背叛師門,心志不堅。早非我絕雲中人。”承鶴微微一笑。
“那我娘呢!我娘死的時候,你知道嗎?”
李焉識抬起憤恨的雙目,望向燭光裡的人。
這個問題他一直憋在心裡,可他一定要留到拿下絕雲派,誅殺承鶴之際再問,為了看他的痛苦絕望與求饒,看他的墜落神壇與湮滅,李焉識已經等了十幾年。
“你分明知道!你為了避嫌,為了你的名聲,連她的屍骨亦不去斂下。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埋屍何處,還是暴屍荒野!你有什麼資格說你是絕雲中人!”
他愈說,胸膛起伏得愈是厲害,胸口的血漬再度擴散蔓延,此時此刻,他腦中熱得發燙,這些疼痛皆被心頭不死且愈發旺盛的怒火掩蓋。
“今日,你若不救,我便夷滅淩雲山,將你昔年之事公之於眾!你知道,我有這個能量。我已沒什麼可失去的了,反倒是你,承掌門!你的清譽可是要緊得很吧。”
“年輕人,戒驕戒躁。”承鶴不疾不徐,依舊端著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你所珍視的,我都會一一踩在腳下,讓你眼看著被細細碾碎。讓你也嘗嘗,我娘和我,當年的痛!”
氣血沖上他的頭腦,傷口的鮮血沿著紗布溢位,再次浸濕他的衣襟。承鶴已經害死一個他生命中最親近的女子,他絕不能放任另一個凋零。
“看來,你是無退路了。”承鶴斂下笑意。
李焉識利落拔劍,面冷似鐵。
“沒有退路的是你,承鶴!這些年,我有一萬次機會揭露你的惡行,可你的名字不配與我孃的擺在一起。我更不想驚動她泉下魂靈。只要你再說一個不字,不消半個時辰,你的齷齪往事便會傳遍整個白水,明日便至夢粱,整個大周!你便與你的絕雲派,一道墮入骯髒的地獄!”
外頭傳來紛雜的腳步聲,溪客與人交戰之聲傳來。
“讓她進來!”
李焉識的聲音在空蕩的壁xue裡回蕩。
“師父,弟子之失。”
龍鐘月輕車熟路,見李焉識在此,持劍跪下。
“鐘月,你以為呢?”承鶴並不看向龍鐘月,只是微微剪了截燈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