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第一次觸控劍柄,他已經疤痕縱橫,長成如今的李焉識了。
能拯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了。
她的臉緊緊貼著他的肩,雙目無神地望著右側一排排向後滑過的參天古樹,過了許久才開口:“也許我喜歡上你,比你喜歡我還要早。”
李焉識剛想反駁,她卻又先開口。
“李焉識,你還記得拜月節嗎?我們一起在屋平欲止戰,我聽不懂,卻很喜歡你的英雄氣節。後來,你以雷霆之速替那些死者昭雪,你說,不會讓大周的百姓白流一滴血。我便在想,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好看,這麼有能力,三觀還這麼正。”
“聽起來,像在罵我。”
李焉識心裡咯噔咯噔,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你別插嘴。”
她顛簸著,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所以當喬老闆告訴我,你要以身犯險誘出敵犯,我想都沒想,便騎著馬來找你了。雖然我真的很害怕,因為,我很少同人實戰交手,還是那樣的高手。但是我想,搏一搏嘛,說不定就英雄救美把你拐回家了。”
“今天是說的真心話,還是打了小抄?”
“後來,你都知道了。我一直裝傻充愣,躲著你,拒絕你。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而是我無法面對,你是那樣的人。我害怕,越深入,越驚心。”
她撥出的白氣越來越短,一句一句之間間隔越來越長。
“我,我沒有辦法,一邊享受著你的權謀縱橫,你的殺戮,帶來的一切好處,又一邊做著行俠仗義之事。這於我而言,太過虛偽。我既不願隨你踏入淤泥,你也不願離開自己紮根的土壤。你我……註定背道而馳。”
李焉識默默聽著不作聲,起初聽見她說喜歡,心裡還有些得意自滿:看吧,你梁驚雪天生就該與我李焉識是一對兒,無論怎樣的我,你都會反複愛上。
可越聽下去,他便越沉默無言,他的心沿著過去的傷口再度撕裂。
“我很害怕有一天,我發現我真正該刀劍相向的人,會是你。與其,未來痛苦,不如,不曾沉淪。”
李焉識並不死心,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總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她會看見自己也可以與她同一立場,並肩而立。
至少,自己做師硯的時候,很合格。
“那他呢?”
他即便不問,她也會說。
“師硯,其實和你很像。我總說他同你不一樣,其實,不過是在糊弄我自己。他就像是,另一個時空下,不做將軍的你。體貼義氣,固執不屈,也有涵養,比你多了些分寸,卻也沒你勇敢。”
“不讓我做他的替身,感情他是我的替身。”李焉識打趣道,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失常。
她有些乏力,體力如撥出的空氣一般流失。閉上眼睛回憶起與師硯相處的點滴,臉上不由得浮現起了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甜蜜的笑。
“所以,當我遇見他,我便毫不猶豫選擇了奔赴。我懷疑過很多次,他就是你。可惜,他不是。也幸好,他不是。”
“果然是女流氓,一愛愛兩個。那他走了,我能做大嗎?”
“來不及了,李焉識。”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李焉識感到背上的她越來越沉,越來越向下滑。
“你是不是困了?”
“嗯,有點困了。”
他手上使了更大的勁兒固定住,背也更加前傾了些,生怕她睡熟了滑落。
“你今天怎麼突然對我說這些?”
李焉識心裡突然有些發毛,她向來視自己為死敵,將這些事埋在心底從不透露,怎麼好好地便一股腦的全倒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微弱,迷濛。
“因為,我要食言了。我答應你的三月之期……我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