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那段傳奇的履歷,整個青州都爭著把孩子送來。他不看門第,不論男女,只要願意來,不過是多添一張書桌。
她課上睡覺,三天兩頭逃學,一筆爛字,他亦是笑笑,誇贊孩童天性。
他卻登門三次,勸誡梁父莫要耽誤她前程。人亦如馬,策之當以其道。
“先生,人為什麼要讀書?”
“破昏除昧,明理開識。”
“那為什麼讀了書要做官?”
“為官一方,護佑一方。”
“那你怎麼不做官了?”
“軀體雖死,理想長存,孤燈難明,薪火尤繼。”
“我聽不懂,但是我聽父親說有很多人要欺負你。”
“小小孩童,有何高見?”
“先生,我去習武,長大我護著你吧。”
“哈哈,好。老夫便與你一言為定。”
他沒能等到梁驚雪長大。
君子如松,若不破風雪,甘為薪。
今日是策論。
雖是武舉,但亦是拔擢棟梁,並非有勇無識的莽夫亦可中舉。自然,也不若文試那般晦澀高深。
“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在座哪位學子能談談看法?”
柳夫子是教文舉的先生,兼授武舉的策論。
他曾一路官至禮部侍郎,官運亨通,一時風頭無兩,後來也不知怎的便辭官來了這清微山莊。
可以說,清微山莊能有今日,他功不可沒。
這些,梁驚雪早在來清微山莊的路上,便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地聽全了。
“夫子,我慣用的武器是長刀,當面對用長矛的對手時,並不佔據優勢。此時我會根據他的動向伺機而動,找機會貼身作戰,這樣他便失去了長矛的優勢了。”江遙起身答道。
“尚可。”夫子點點頭。
“他追,我風箏,他停,我嘲諷,溜死他。”梁驚雪在底下縮著,趴在書案上閉著眼睛嘀咕。
“那位學子似乎有自己的見解,可否與在座共談高見?”
一片寂靜。
“怎麼沒動靜,哪個倒黴蛋被叫了?”
梁驚雪睜開眼睛,夫子溫和的雙目正望著她,她彈射似的站了起來。
“你便來說說,這句話中強而避之,怒而撓之,是什麼意思?”
“面對強者,我就躲,等他生氣了,趁他不注意就出去撓他。”
柳夫子極有涵養,這些年什麼樣的學子沒見過,不動聲色,只是輕聲說了句:“坐吧,好好聽。”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柳夫子轉過身去,口中緩緩念著。
這段她學過。
有松書院的夫子教到這段時,大周正與大涼激戰正稠,彼時,青州尚是一隅安寧。他長嘆說:“世間何故多兵法”,她雖不懂,卻也很想知道。
只是沒問出口的話,再也等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