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棋半步,她猜中半著。
吏部官員來時隨侍二十六人,宴罷離府時只二十五人。顧六眼明心亮,早已察覺殺手潛入,將計就計。
佯作酒醉,誘敵而出,是他的打算。
可誘餌,是他自己。
留她在身側,從不是為了護他安危,而是以他之力保她安穩餘生。
慎王的死士隸屬北鬥門旁支,她殺了北鬥門掌門,又怎可能放過她?
這樣的話若真解釋出口,她只會以為他做戲扯謊沒邊兒,更生厭惡。
“那請將軍解惑,於將軍而言,我是什麼?”
他搭在門上的手遲疑了。
她是什麼?
刺客?絕雲派的暗探?護衛?
被那場大火燒斷姻緣的小haa?他的債主?
一個江湖女子。
這些詞無限逼近她的面貌,卻像一堵透明的牆隔絕開他與她。
無法靠近。
不可靠近。
她沒聽清的那一句呼喚在他腹內,像鐵水一樣流淌,灼傷他的五髒,燙醒了他。
那也不是什麼錦繡玉言,只是一句聽起來甚至令人發笑的“我與她沒什麼!”
也正是這直白一句,劃開了他的胸膛,叫他將自己的心看得分明。
指尖觸碰門閂的那一瞬,似激流過體,他想明白了。
他生出了妄念。一個在真相揭開時,會讓他與她烈火焚身,墮入地獄的妄念。
他放下手,摸了摸懷裡揣了好幾日的回信,鄭重而威嚴:“一枝雪是本將軍最得力的護衛。”
“今夜你護衛有功,獎你休沐三日,不得違令。去喚六郎來替你。”
很標準體面的回答。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永遠得體,找不出疏漏。可你明明白白地知道,那副溫其如玉的面孔下是數不盡勾連的鉸鏈齒輪。
她沒有推拒,起身朝屍橫遍地的庭院裡走去。走了幾步,又不自然地駐足,緩慢地轉過頭,望著門前駐守的顧六,心裡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
她抱著劍,蹙起眉來盯著顧六,微微偏頭。
顧六像個木頭,不明所以,疑惑地指指自己。
她伸出一根食指,纖細筆直,在月光下泛著冷白,幾乎看不見常年握劍的薄繭。
顧六看見她邪惡一笑,表情猥瑣,繼而,那根手指彎了彎。踩著屍堆的空隙,蹦蹦跳跳回了屋。
次日清晨,風清氣朗,鳥鳴啾啾。
李焉識說了休沐三日,梁驚雪洗漱完畢便準備出門逛逛。
她心情不錯,蹦蹦跳跳開啟了房門,正迎面撞上在門口等候多時的李焉識。
李焉識一身月白色衣衫,正是初見那日所著,他點了點頭,溫潤含笑,果然是翩翩君子,正如今日的天氣,任誰看了都心曠神怡。
不同的是,今天的他手裡拿著的不是摺扇,而是一封信。
兩個人默契得彷彿昨夜什麼也沒發生過。
日子還得過。
戲還要接著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