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靈……襄靈,如果我能早些回來,就不會,不會了。”
殮房停了幾十具屍體,寒氣森森,幹涸的血腥味濃烈,可梁驚雪並不覺得,更不害怕。這裡躺著的是她的朋友。
她多想這一切是個夢,夢醒來,襄靈罵罵咧咧地問她怎麼又睡懶覺,還不滾起來去河邊打點兒水。
她用衣袖使勁擦幹了眼淚,擠出一個慘淡的笑。
“我不哭了,再也不哭了。從前你總笑我換藥的時候叫喚,掉眼淚,我就今天破例哭這一回,你不許笑話我。”
她輕輕將那枚珠花簪在襄靈的發間,笑著,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下。
“真好看,真襯你。我們襄靈,來生也要漂漂亮亮。”
她握著襄靈冷冰冰的手,貼上自己溫熱的面頰。
“再替我擦一次眼淚,好嗎。我真的再也不哭了。”
門外傳來輕卻急的腳步聲,聽見聲響,她慌忙擦淚回頭。
是李焉識。
“慎王伏法,我把他的罪己書帶了來,你可以先念給你的朋友,還有這裡其他的亡魂聽聽,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多謝。”
李焉識看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還有微微紅腫的雙眼,漲紅的面頰,意識到自己來得似乎不合時宜了。
梁驚雪接過血書,可她不敢看上面觸目驚心的血字,那是多少人鮮活的生命。她伏在襄靈身邊,埋著頭,抽泣著,哽咽著,連一個字都發不出聲。
“還是我來吧。”
李焉識想拍拍她的肩,懸空的手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沒落下去,接過了血書。
此刻,他覺得面前這個深藏秘密的姑娘只不過是個普通人,和那些失去家人的百姓一樣。
他們的家人,因為某些人的一念私慾,彈指間,永遠地被改變了一生。
就像大周與大涼的那場戰役。不正是起於高位者的那一絲貪念嗎?
三年,三座城池,十萬將士,為什麼,為什麼總是不滿足!征服這片土地後,他們還要做什麼,跨越大海嗎,那之後呢,劍指蒼穹嗎?
“我答應你。”
“什麼?”
梁驚雪抬起紅腫的眼睛,愣神似地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
“我李焉識,大周的定遠將軍,答應你,不會再讓任何一個百姓白白犧牲。”
她望向他那雙冷峻的眸子,她有些不解,戰場上廝殺的將軍,殺人如麻……也會如此動容?
“喂,你藥都放涼了還沒喝,我這藥材很貴的。”
一個聲音罵罵咧咧地闖了進來,人卻在門口靠著,端著藥,不涉足一步。
一聲呼喊打破寂靜,李焉識和梁驚雪這才意識到對望許久,皆是回頭,扯開這氛圍奇怪而微妙的對視。
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閑倚在門口,手裡端著碗濃如茶色,還散發著陣陣腥味的藥湯。
梁驚雪慌忙站起身,跑去:“抱歉抱歉,因為太燙了,我想等涼一些一口喝掉的,把時間給忘了。”
那人遞了碗,呸了他一口,似極是相熟:“李焉識,你上哪撿的這麼個不聽話的小姑娘。”
“喬大老闆,你又何須同她計較?”李焉識跟在梁驚雪後面,走到了門口,看著她咕嘟咕嘟一飲而盡,臉苦得揪成一團。
喬老闆接過碗:“完活了,今天最後一碗,明天我就打道回府了,記得走之前給我結賬。”
“好的好的好的。”梁驚雪連擦帶抹幹了淚痕。
“一天一百兩。”
“這麼貴!”
“還沒算上我出診費呢。罷了罷了,反正李焉識欠我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塊算他頭上吧。”
“我,我會還給你的!”
“別聽這個奸商漫天要價,”李焉識又轉過身來,“我明天夜裡啟程趕赴洛京,正好順路,要不要捎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