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驚雪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因為她說的是自己,此刻她感覺自己快要熄滅了。
她覺著這上頭冷得出奇,指尖甚至都有些木了。
“將軍,你們這兒,風好大啊。”
李焉識側過身,還未開口,卻猝然發覺梁驚雪面色有些慘白。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相問,卻聽見遠遠的煙花盛放之處竟傳來男男女女的驚聲慘叫。
梁驚雪亦被這聲音吸引,目光跟隨聲音尋去,正是鬧市人流彙聚之處傳來。
煙火盛放之地。
她質疑地皺著眉,望向李焉識:“發生了什麼,你的人不是都在嗎?”
李焉識亦是不解搖搖頭。
梁驚雪心頭一驚:糟了,襄靈還在那兒等我。
她立刻動身,飛簷走脊,如淩波微步。
李焉識見狀立即跟上,也未曾落後於她。看著眼前疾行似風的身影,他內心反倒生出幾分敬佩。
自己畢竟是打小日日苦練了快二十年,這個小姑娘看著也不過十五六歲,輕功竟已至如此地步,若真是交手,武功更不知在何境界,絕雲派果真是瞧得起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蕭影為了鍛煉梁驚雪的輕功,特地攢了半年的酒錢斥巨資給她買了頭牛,讓她日日扛著牛在青峰山上,飛上飛下。
蕭影不知道的是,牛恐高。把她踹了,踹得她躺了十來天。
牛還會反芻,反了她一腦袋爛糊糊。
等她輕功大有進展,牛不恐高了,也不敢反芻了。
她憑一己之力顛覆生物學和心理學。
此刻,梁驚雪關節有些僵硬了。
不多時,她沉重落地,險些踉蹌得收不住,好在有劍撐了一下,算是勉強站住了。
她喘了口氣,抬頭卻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李焉識亦是。
屍橫遍野,上一次見,是在戰場上。
自遠處往眼前,長長的,順著堆砌在一起的屍體如狂風過後的麥田。有人尚能喘息,還在掙紮著向外爬,有人已經一動不動,嶄新的綢緞或是粗布此刻沒什麼分別,皆浸滿鮮血,刺目。
無數雙剛才還在共賞煙花的眼睛,此刻已經無力睜開,無數雙手低垂著,有的捏著糖葫蘆,有的提著擠爛了的花燈……
顧六正在指揮著官兵,兩人一組往外搬運著死傷者,見李焉識來了,立即上前稟報。
“將軍,屬下失職。”
“直接說。”
“原本主街上正在放煙花,一切正常。不料竟從何處沖出來個牛車直接撞翻了十幾個正在燃放的煙花,煙花對著遊人亂炸,人群受驚,便都從主街往外跑,這條街只有主街的一半寬,越擠越多,便釀成如此後果了。我們的兄弟……也死傷不少。”
“牛車呢?”
“已經抓住拴上了,古怪得很,當時沖出來的時候,沒有人駕車。”
梁驚雪的眼眶早已紅了,無心聽他們談論公務,徑直沖到人堆裡,幫著官兵奮力往外抬人。
顧六怎會不認得她,他心存戒備,剛要上前阻攔,卻被李焉識抬手製止了。
“醫館和義莊都安排好了嗎?”
“皆已安排妥當。”
李焉識感到心口有些悶痛,饒是縱橫沙場幾載,刀下人頭無數,他也不曾如此動容。
他不露聲色地點點頭:“你派人去調查一下那架牛車,還有,那幾個家夥今夜的動向。夢粱,總算要變天了。”
梁驚雪已是沾染了滿身鮮血,只是穿著夜行衣,鮮血的痕跡皆被墨色隱去。卻不知何為精疲力竭。
她扛起一個一息尚存的七八歲小女孩,小女孩迷迷糊糊地,睜不開眼睛,口中喃喃地叫著娘親。
她踏著沉重的步子,輕聲安撫著:“乖,咱們……去看病,看好了就回家。回家,娘親給你做紅燒肉吃。”
紅燒肉,是梁驚雪喜歡的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