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被抹除。”
他的聲音很輕,卻又像林子深處年複一年層層堆積的枯葉,幽暗濕冷。
遠處身影應聲撲倒。
不過意料之中罷了。
定遠將軍出身行伍,百步穿楊不過家常便飯,從無失誤。
他面色如常,看也不看,收弓指揮道:“去,把那個泥人屍體抬回去,查查究竟何方神聖,莫走漏風聲。”
話音未落,餘光中竟隱隱有一黑點竄來,極勁極猛。
將軍立時偏頭躲過,箭矢擦過他的面頰,篤地一聲釘在身後古木之上,竟沒入半根,比之他的準頭與力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用的是手。
再定睛一望,那身影早爬了起來,一躥一蹦,沒入林影,像個野人。
“將軍,她腰後中刀,跑不遠,屬下立刻派人去追。”精兵頭領奉上部下才挖出的青峰劍。
定遠將軍淡淡掃了一眼此劍,瞳孔倏地一收,沉寂片刻,又恢複如常。
“不必追。”
“她自會入甕。”
重重疊疊的迷瘴似鬼打牆,梁驚雪憑著直覺朝一個方向狂奔,咬緊牙關不敢松一口氣。
陰翳漸散,她終於穿出迷林,陽光刺目。
一條寬敞大道現於眼前。
她終於鬆了口氣。只是實在透支太多,此刻忽地感到精疲力竭,全身上下似散架一般,處處傳來不一的痛感,有的鈍有的尖銳,卻都是一樣的難忍。
明晃晃的太陽照在她身上,曬得人發暈,腿愈發無力,她在腰間摸索著,什麼也沒摸著,卻如觸電一般。
“糟了,青峰劍丟了。”
她慌了神,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劍,我的劍……”
這柄劍是三年前她劍法小有所成,蕭影親自交到她手上的。
他向來散漫,從未那般鄭重。
他說故人所遺,應當在她手中氣貫長虹,破長空,才不負此劍。
他說身為劍客,當斬奸惡,才不負淩雲之志。
月前她與蕭影恩斷義絕之時,她以此劍憤然刺傷他。如今物歸原主才半個時辰,卻又自她手中遺失。
失了劍的劍客,是喪家之犬。
她想,自己還真是沒用透了。
傷口不住往外滲血,洇開一大片絳紅。
她人生的前十五年一貫順風順水,今日初出茅廬卻接連折戟。此刻,她只剩下滿腔苦澀委屈。難道,這就是江湖麼?這就是她的命嗎?
眼淚滾入汗水,濺入足前的泥土。
“我憑什麼認命!”
低垂的頭顱再次抬起,挪動腳步,方轉過身,只覺大地傾覆,重重砸在身上,眼前所見合攏為一團虛無……
再醒轉,已是三天後……
一縷飯香驚醒了她的嗅覺。
老榆木的房梁,在陽光的對映下,落下些微灰塵。她揉了揉眼睛,艱難地撐著坐起身。
陌生的床榻,洗得泛白的陌生寢衣鬆鬆繫著,寢衣之下,處處都裹了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