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賣了你?”英楊悄聲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微藍坐在那裡,她很努力的剋制,但英楊能看出微藍在發抖。
他想到她身上的傷。
英楊坐到微藍身邊,摟住她說:“好了,我不問了,我們不說了。”微藍沒有動,她保持著石像一樣的僵硬,她明明在的,卻又像從這房間裡飄走了。
英楊有點害怕,把她打橫抱進臥室,放在床上。微藍渾身冰涼,大睜著眼睛,努力看著英楊,可那眼神是散的,像宇宙的黑洞。
英楊最壞的打算,最可怕的猜測都在這眼神裡得到證實。他強顏笑道:“這幾天太忙,我腦子不夠用了,剛剛說幫你弄傷口呢,這又忘了。”
他說著解開她手上的紗布,用棉簽沾著生理鹽水替她清洗傷口。傷口很髒,嵌著小石子、木刺和草屑。英楊把這些東西挑出來,又用酒精擦拭。應該很疼吧,可微藍像沒有感覺,一動也不動。
英楊嘆氣說:“你要對自己好一點。”
這話剛說完,他嗓子就梗住了,眼淚忽得湧上來,又被他生生逼回去了。
他剋制住情緒,接著說下去:“魏書記,也許我只是你路過的風景,可是對我來說,你是全部了。”
微藍空洞的眼神好了些,漂亮的眼睛像蒙著層星光,朦朧又澄澈。她原本想幹淨離開,不沾染魏青或者衛蘭,像滴水從英楊的生活裡消失,不論曾經,也不談未來。
她是身不由已的。留在上海或者離開上海,都是為了工作。英楊又何曾不是呢?他們沒有資格考慮個人生活,感情是手裡的流沙,握緊了留不住,放開了也留不住t。
“對不起。”她艱難說。
這三個字背後所有的意思,英楊都能聽得懂,可他充耳不聞,不想懂。
他把紗布纏好,捋起微藍的衣袖,要處理她手臂的傷口。微藍飛快按住他的手,說:“我自己來就好。”英楊撥開她,捲起旗袍袖子,那條手臂新傷疊著舊傷,觸目驚心。
“可惜夏天也要穿長袖,”英楊喃喃說:“新新百貨剛出的夏款,旗袍袖子又短了兩寸。”
他停下手,看著微藍的眼睛,說:“對我來說,只有這點遺憾,你明白嗎?”微藍的眉尖蹙了蹙,英楊飛快挪開目光,滾擦著酒精棉簽說:“這都是擦傷,很快就好了。”
酒精碰到傷口,刺痛讓微藍縮了縮,英楊微笑道:“不錯,還知道痛。魏書記,你是怎麼變成魏書記的呢?”
“錢先生救了我。”
“錢羿生?”
微藍點了點頭:“他原本隱藏的很深,也很安全,但為了救我完全暴露了。錢先生用最後的時間把我送到清涼山,說有同志接我回根據地,另外,他把仙子小組的圖章留給了我。”
“你是說錢先生已經……”
“所以我恨透了默楓,”微藍咬牙道:“如果不是他,錢先生不會犧牲!仙子小組也不會陷入絕對失聯!從那天起,我知道自己必須活著,我帶著兩個人的命呢!”
淚光蒙上她的烏眸,可她硬忍著,絕不讓淚水流下來。英楊沉默著,心裡五味雜陳。他不敢問微藍在裡面受過怎樣的折磨,以至於錢先生寧可自我暴露也要救她。
共産黨人也是人,是血肉之軀,有七情六慾。他們不能做太功利的考量,因為共産黨的情報機構要有節操。
這些微藍曾經說過的道理,這時候顯得格外殘酷。
“錢先生犧牲之後,我被接出清涼山,送到江西根據地。”微藍木然道:“後來我收到訊息,默楓因叛變立功,很快被釋放,進了南京中央醫院。”
“他沒有進軍統或中統嗎?”
微藍搖了搖頭:“成了普通醫生。”
“他要回南京,是和中央醫院有關嗎?”
英楊不想再勾微藍傷心,立即轉開話題。微藍皺眉道:“南京淪陷後,中央醫院被日本人接收,我不知道他要回去做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