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正風嘿然道:“瑰姐,展翠堂的規矩我清楚的,我來之前嘛夏巳並沒有人的,對不對?”
瑰姐扯帕子揩揩臉:“駱處長來了這麼多次,回回夏巳都殷勤伺候,今天不過出去辦事,也是要回來的,您就擔這個閑心。”
羅鴨頭見狀笑道:“瑰姐辛苦!若是夏巳姑娘回來了,請她來就是。”瑰姐答應著走了。
她前腳出去,後腳駱正風便問英楊:“瑰姐待你好吧?聽說你要來,又掏出竹葉酒,又去買白米蝦,比起我們,待遇好多了啊。”
英楊笑道:“她待我好,也是看你的面子。”
“小少爺這頂高帽我不收,”駱正風嗔道:“瑰姐分明沖著十爺面子!不過你進來講了許多話,竟不給十爺請安?”
英楊見他露出“真面目”來,不由好笑道:“十爺不高興被打擾的,等酒飯差不多了,帶些酒意請安,顯得咱們不那麼目標直接。”
駱正風曉得他懂了,索性扯下偽裝齜牙笑道:“能不能發財就看小少爺的道行了!”
英楊替駱正風斟滿竹葉酒,與他碰杯飲了,卻不接他的話。說到底,英楊並不想走私大煙。鴉片膏終究是禍害國民的,即便賺來的錢去抗日救亡,也讓人覺得別扭。
四人推杯起箸,又聊起南京見聞。張七不敢亂講話,只悶頭吃鹵牛肉,英楊把關於南京的知識全用上了,駱正風聽著就說:“我聽講雞鳴寺有個和尚有道行,法號叫作守正,當年日本人屠城,他在藏經閣保護了百十號人,喔喲,那外頭就是屠場,就在北極閣那裡,你曉得吧?”
英楊頭回聽說,便道:“我不大逛寺廟呢。”羅鴨頭卻疑惑道:“我為什麼聽講雞鳴寺是個尼姑庵子?”
駱正風正要說下去,已有人推門上熱菜,一道道色香味俱擺上來,大家便把話頭擱下吃菜。
酒過三巡,屋門又開,瑰姐進門笑道:“駱處長,你的心事解決了,我們夏巳回來了!”駱正風帶了三分酒意,眯著眼說:“叫她進來!”
瑰姐側身請進夏巳,也許是伺候客人,夏巳換下白衫黑褲,穿件珍珠白的旗袍,抱著件琵琶,依舊是清水臉杏核眼,卻平添了幾分嬌媚。
她進門行禮,掇張凳子坐下,擺好架式問:“長官要聽什麼?”駱正風道:“我一聽你叫長官就不高興!我來了多少次了?在你這連個名姓都沒有的?”
夏巳臉上飛紅,低低喚道:“駱處長。”駱正風又指了英楊道:“這是英家小少爺,你認得吧?”夏巳望了望英楊,搖頭說沒見過。羅鴨頭笑道:“你這丫頭又瞎說,那晚上小少爺求見十爺,分明是你迎出來的。”
“我每日迎的客人多了,”夏巳淡淡道:“哪能都記得?”
英楊沒說一個字,被她戳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更不方便開口了,於是岔開說:“駱處長,聽聽十面埋伏可好?”
駱正風當然說好,便叫夏巳彈來。夏巳凝神坐了,纖指揮去琮琮弦起,把滿屋酒菜都催得肅殺了。英楊沒有聽曲的心腸,坐一會兒推說如廁,起身下樓了。
進了梅園,琵琶聲遠,仍能似有似無地聽見,曲調漸高,錚錚如戰鼓,催得英楊心神難寧。他點上煙,暗想是時候行動了。
冒險行動值得嗎?從大雪的反應看,“馬乃德”未必有重要任務,駱正風也說他可能是個“傳聲筒”。但是潛伏在特高課的日本共産黨不惜暴露也要刺殺,給英楊敲響了警鐘。
“馬乃德”是在特高課吐口的,他交待了什麼,交待到哪個地步,在刑訊現場的最清楚。看來這事還是要處置。
英楊猛吸了兩口煙,把煙蒂丟在地上踩滅,抬頭見梅園閃出個人來,沖著英楊道:“我當是誰在抽煙,原來是小少爺。”
英楊定神望去,一時大喜,來人正是他心念著的成沒羽。他笑道:“對不住,驚動了你。”
成沒羽仍用三角巾蓋臉,語氣溫和道:“小少爺不必客氣。今天同朋友來坐坐嗎?可曾拜見十爺?”
“還沒有,”英楊道:“實不相瞞,我這位朋友想同十爺做生意,我卻不耐煩牽線。”
“哦?這是為什麼?”
英楊便把鴉片膏的事說了,臨了講:“煙土雖是暴利,禍害卻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錢不該拿呢。”成沒羽點頭道:“小少爺胸懷天下是不錯,可駱處長是你的上級,違揹他怎麼好?”
“再想別的辦法吧!你見了十爺,把我今晚的話說了,若我被逼找他詢問煙土,請十爺一口回絕了,只推不知道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