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別要十個了,多帶點吧。”英楊立即大方,叫來夥計要把店裡的窩頭都包上,賬掛在房費裡。夥計笑說全包上也只有三十個,邊說邊拿來個藍布包袱皮,把熱騰騰的窩頭傾在上頭,麻利捆了。
楊波要會賬,不肯叫英楊掏錢,微藍卻攔住了說:“這錢讓小少爺出吧,也不值什麼。”楊波睜圓眼睛,不可思議的望望英楊,卻又吶吶答應,背上藍布包準備出發。
他們三個到了倉庫,見著十來個鄉親,推著七八輛獨輪車等在那裡。楊波告訴英楊,這是他們小隊的,英楊同他們禮貌招呼,可楊波的隊員表情淡淡,並不熱情。
他們把芝麻提出來裝上獨輪車,要往城關去。這是個好天,碧空如洗,綠葉青翠,加之和風撲面,讓人心情舒爽。微藍今天換上淡青竹布褲褂,戴著假發,一根烏黑油亮的大辮子拖在胸前,俏生生的漂亮。
她看著芝麻裝上車,把英楊拉到邊上笑道:“多謝你啊,你的任務完成了。之後的事交給我們就好,你回上海吧。”英楊奇道:“不是說好了送出定遠城嗎?”
“那是我們送,你們的任務是送到定遠。”微藍道:“現在圓滿完成了,再次合作很順利,謝謝你。”
“所以按照紀律,我們之後不能聯絡了?”
微藍的長睫毛抖了抖,揚起臉來明媚笑道:“我很快要離開上海了。小少爺,您在公開場合還是換個女朋友吧!我看林小姐就很好,她的身份能幫助你潛伏。”
“把自己管管好,扯別人幹嘛?”英楊聽這話就別扭。她走就走罷,還要替自己安排終身,年紀雖不大,卻有老母親的特質,讓人心煩!
微藍看他不高興,抱歉著笑笑,低聲道:“是我多管閑事了!那麼,穀雨同志,再見!”
“不再見!”英楊賭氣說:“我送你們出定遠!”
他說罷丟下微藍,直追著吱溜溜的獨輪車隊伍去了。微藍留在原地,獨自站了好一會兒,也只能跟著走了。
獨輪車到了城關,站哨的是偽軍。英楊掏出藍皮證件,一面遞給哨兵檢視,一面將卷鈔票塞在他手心裡。哨兵會意,露出些笑臉來,英楊於是摸出香煙遞上,低低笑道:“內政部英次長往老家送點芝麻,榨了芝麻油自家吃的,長官高抬貴手,別把麻袋戳通了,這路上漏得厲害。”
在這裡站崗的偽軍,聽到內政部如聞天音,加上手裡攥著錢耳朵上夾著煙,無論如何也垮不下臉來。於是裝樣把麻袋摸了摸,揮手就叫過。
英楊瞅見遠遠有鬼子背槍站著,這些日本兵不如上海城內的講規矩,他只怕微藍水靈紮眼,顧不上麻袋沒檢查完,牽著微藍的手先出了城關。
好在今天順利,站哨的日本兵沒搭理他們。出定遠走了好遠,大夥都鬆口氣,氣氛也活泛了。英楊就問微藍:“楊隊長手底下就你一個女的啊?”
“不行嗎?”微藍反問。
“不是不行,是不方便。”英楊訕訕道:“多個女同志也好搭搭伴。”微藍恬然笑道:“你可真是操心。”
她想叫他回去,又怕他再不高興,於是忍住不說話。
英楊打量微藍的竹布褂子薄,拿出“老父親”的特質唸叨:“山裡晚上冷,你該加件衣裳。”微藍搖搖頭:“不冷的,我常上山。”
英楊正在想她為什麼常上山,便聽著“咻”一聲子彈破空。英楊反應極快,按著微藍撲在地上,右手探到後腰拔搶出來。抬頭便見一隊鬼子,戴得帽子像狗耳朵,呼嚕嚕晃著迎面而來。
英楊暗叫糟糕,楊波已在身後叫道:“拿家夥!”眾人得令掀翻獨輪車,拆出木架裡藏著的槍,見著自己人就丟。英楊只覺得懷裡的微藍用力掙起來,他急著回頭看,便見著微藍淩空抄住槍,嘩得拉栓上膛,“砰”得撂倒一個。
英楊不及多想,抬手叭叭叭放了三槍,打翻沖在前面的兩個。那隊鬼子也就七八個人,想是巡山的小隊,被打得嘰哇亂叫,找路邊石塊做掩護躲了。
他們這邊也縮在亂石粗木後面,英楊便聽楊波低聲說:“洞拐,怎麼辦?”
微藍聲音平穩,說:“不能叫他們招人來。”
她話音落便擎槍閃出去,邊沖邊放,楊波帶人跟著便沖。英楊耳邊像炒豆子一般劈叭亂響,他在俱樂部裡玩多少槍,也比不上這時候真刀真槍的見血要命。
他定了定神,想微藍能沖他怎麼不能?於是握槍閃出去,然而晚了,微藍已經到了鬼子跟前,“砰”得斃掉最後一個。
英楊遠遠看著,持槍的手臂軟垂了下來。
“洞拐。”他無聲默唸,那應該是兩個數字: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