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小事說出來聽聽,我很好奇。”淺間的桃花眼波光粼粼,望著英楊說:“看看管處長的神通能幫上什麼樣的忙。”
管翔經不起這句話,連忙笑道:“小少爺,您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不敢說幫忙的。”
“是這樣的。”英楊清清嗓子道:“我近來跟人學著做生意,弄了船芝麻想運去青島,嗯,要從,從,那個……”
淺間的笑容慢慢消失,英楊不自覺的住口,屋裡安靜下來,被莫名的凝重氣壓充塞著。正在擺弄茶具的少女也停了手,只留著茶釜裡滾水的咕咕聲。
良久,淺間一笑:“小少爺,這可不是件小事啊。”
英楊不敢接話。淺間撫膝長嘆,轉向惠珍珍說:“惠小姐,我有時候很迷惑。帝國的事業應當擯棄個人所求,可很多時候我們做不到,我自己都做不到。”
惠珍珍嫣然一笑,用流利的日語說:“淺間課長,我們中國有句老話,水至清則無魚。水裡有魚才是正常的生態,人的私心都被滿足,才有帝國的無畏。”
淺間眯眼點頭,改用中文道:“惠小姐雖是女流,每每能發振聵之語,真是難得。我只是不明白,您這樣的人物,為什麼甘心被杜佑中那蠢材所困?”
惠珍珍略有失色,將眼睛瞟一瞟英楊,沖著淺間打個眼色。淺間卻揮手道:“小少爺是自己人,不必瞞著他。小少爺!你也不要總想著杜主任,要做我的人才好!”
他說罷驀然盯著英楊:“你,可以嗎?”
英楊勉強笑笑:“淺間課長,杜主任是我的頂頭上司。”
“頂頭上司怎麼了?他能幫你把芝麻運出上海嗎?”
英楊緘口不語。惠珍珍勸道:“淺間課長,縣官不如現管,小少爺也有難處啊。”
淺間拂手叫她噤語,只問英楊:“如果我能幫你運出芝麻,你能不能認我做頂頭上司?”
英楊只得笑道:“您本來就是啊!”
淺間像聽見最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後,笑到除了他沒人知道笑從何來。滿屋人在他的笑聲裡尷尬等著,等他終於收了笑,對英楊說:“小少爺,中國人有奶就是娘,我感受深刻。”
英楊的臉轟一聲作燒,暗暗咬緊牙根,意氣直沖囟門,叫他恨不能轟然起身,踹翻了風爐茶釜,唾罵淺間小瞧民族氣節!
然而這樣做不是合格特工。
英楊自問不算合格,貼英柏洲的冷臉做不到,投杜佑中所好做不到,現在連答允淺間的拉攏也做不到嗎?
今天英楊違心周旋,是因為中國落後。落後就要捱打,幹不過日本人的飛機大炮,就要腆著臉“有奶就是娘”,四萬萬中國同胞都在腆著臉,英楊很特別嗎?
他索性展露漢奸特有的笑容, 隱含惡意巴結道:“有淺間課長的栽培,我別無所求。”
“好!”淺間很滿意,笑盈盈道:“小少爺自己經營的生意,不要輕易煩擾英次長,免得叫人說閑話。”
他說罷側臉喚道:“管處長,把七號碼頭的批條拿來。”
英楊拿著批條飛快下樓,出了辦公廳大樓才長出一口氣,彷彿t那裡面是毒氣室,多待一秒就要毒死了。
英楊拿到了批條,可也生出疑雲。
淺間為什麼在運輸處擺弄茶道?他和管翔很熟悉嗎?惠珍珍究竟是杜佑中的人,還是淺間的人?也許她根本就是日本間諜?這件事要不要提醒杜佑中?
比起淺間,英楊偏向杜佑中,為著杜佑中至少是中國人。只是,杜佑中有中國人立場嗎?
英楊坐進車裡,他口袋裡的批條滾燙,拿到它英楊成為“淺間派”,這張批條彷彿來自地獄的請柬。
大雪說,比起地下工作者,特工要做出更大的犧牲。英楊隱約理解了,萬花叢中過,怎能片葉不沾身?他發動汽車駛出院子,今天上海是陰天,濃白的雲塞滿天空,讓人看不清未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