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你不該住在這,”英楊皺眉道:“我是說……”
“你來找我是有重要事情吧。”微藍打斷他的企圖說教,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
“……,行吧。我來是告訴你,藤原的確是20日來滬,你沒有說錯,我們應該取消19日,也就是明天的行動。”
“那挺好的,”微藍平靜說:“那就落實吧。”
“可是我沒有辦法取消行動,上海情報科搞三級聯絡制,只有中樞聯絡員可以發出通知。”
微藍很快理解了:“你沒辦法說服中樞聯絡員,對嗎?”
“是的。71號保險箱只對我有效,對滿叔沒效果!要說服滿叔,就要拿出明確的上級指示……你應該有吧?”
微藍皺眉道:“作為負責人的立春變節了,上海情報科是什麼情況沒人清楚。這時發來一紙電令非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八一三”之後,江浙一帶的黨組織幾乎被破壞殆盡,南京更是連黨小組都不複存在。艱難組建的江蘇省委,像一簇微弱的火苗需要呵護維持,上海情報科是這簇火苗中最強健的隊伍,哪怕能搶救一個同志,都是一筆財富。
在這種情況下,由特派員開啟原上海站負責人留下的保險箱,與最可信任的同志取得聯系無可厚非。
但英楊能夠理解微藍,卻無力說服滿叔。
“你不瞭解滿叔,”英楊道:“他最信奉一句話,我們不對任何個人負責,只對組織負責。”
微藍靜靜看著英楊,等他說下去。
“我相信你,是因為相信老火,你明白嗎?”英楊說。
上課的電鈴忽然響起來,黯啞又嘈雜。操場上幾個零星學生也向教室奔去,晨陽透過綠葉鋪灑而下,電鈴慢慢停止了,操場也安靜下來。
“其實滿叔是對的,”微藍說:“我們都應該像他那樣,對組織負責,而不是對哪個人負責。”
“那麼現在呢?”英楊譏諷道:“你們做的事明明就不是這樣!”
微藍淡定繞開,說:“除了拿出上級指示,還有別的辦法讓滿叔配合嗎?”
英楊發現微藍自我剋制力極強,不該糾纏的事絕不戀戰,是理性大於感性的人,這在女孩身上挺少見。今天微藍穿了件綠條子夾旗袍,很樸素的料子,花色也老實,穿在她身上卻很出跳,尤其配著金燦燦的五月晨陽,美好又幹淨。
“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英楊說:“除非用巫術催眠他,讓他聽話。”
微藍當然不會聽他的胡扯,她低下頭琢磨,烏黑的短發順滑的掛下來,帶出一縷清香。英楊想她年歲應該不大,但眉宇間的沉穩卻像歷練極多,讓人猜不透。
“你是怎麼知道藤原20日來滬的?”微藍忽然問。
“我聽特高課課長淺間三白說的。”英楊脫口而出。然而這說法太過匪夷所思,換來微藍一言難盡的鄙視。
英楊立即述說昨晚的故事,當他講到英柏洲不相信藤原加北會做細菌戰的策劃者時,微藍眉尖微挑,不悅道。“他們明明知道細菌戰違揹人性,但還是要去做!就像你大哥,他應該很清楚曲線救國是賣國求榮,可他還是會支援和平政府。”
英楊猝不及防,沒想到微藍會發表感慨。持續的戰爭讓英楊心靈麻木,大多數時候他只是制敵並不思考,但也許接觸環境不同,他並不認為英柏洲真的清楚什麼是救國,什麼是賣國。
身處歷史程序,誰也不知未來孰是孰非。
“現在不是批判我大哥的時候。”英楊小小聲抗議。
微藍沒有同他爭論,配合著轉開話題問:“你是在落紅公館的二樓走廊聽見的?”
“是的,就在洗手間門前的那條走廊。”
微藍沉吟一時,道:“你今天不要出門了,在家等我的電話。也許我有辦法讓你說服滿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