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過去,幕府將軍在將軍府遇刺,這是多麼大的醜聞,哪怕他本人並沒有受傷,也絕不能傳揚出去,而將軍府也極有可能出現了內奸。如此內憂外患,德川家茂自然頭痛不已,愛德格·佩裡在他的保護下毫發未損,逸和公主被挾持的訊息也還未傳開,但很大可能他們這樁婚事是結不成了。
涑雪笑了笑,氣定神閑。
“公主,將軍吩咐的馬車已經備好,可以啟程回宮了。”將軍府遭此夜襲,德川家哪裡還敢留她住,要是公主出了事,責任還不全怪在了他們頭上。
涑雪拿起她的扇子擋住自己的臉,淡淡說道:“你們扶我出去。”
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把鞋子穿上,攙扶著她一拐一拐地走出外間,外面已經有軟嬌候著,載她從偏門出去。
其實涑雪的扭傷一晚上早就好了,只是那看傷的醫生一驚一乍,生生將她的腳踝包成了粽子。這下好了,她還真的有點行走不便。
出了側門,涑雪被人扶下軟嬌,已經有一輛簡樸的馬車在等著她了。除此之外,還有三個佩刀的浪士隨行護送,而領頭的那人身穿黑色小振袖和服,腰間右側佩刀,發尾鄭重地繫著白色繩結垂在肩上。
涑雪微微蹙起了眉頭,那人好巧不巧,正是齋藤一。
見公主執扇出來,齋藤一走了過來,在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施禮。涑雪低眉順眼,並不看他。
齋藤是個守規矩的人,自然也不敢正眼瞧尊貴的公主,這事若換了總司或者原田他們來,涑雪恐怕就要被一眼識破。
她想問,可又不能太明目張膽,因為常年深居簡出的公主,是不可能在乎幾個武士的。
於是她低聲說:“你們幾個,也是將軍的下屬嗎?”
公主昨晚剛剛遇刺,擔憂自身安危而對他們有所顧忌,這情有可原。
齋藤一盡量柔和地回答道:“我等是將軍麾下的幕臣,將軍擔心由他的親衛護送公主回宮太過招人耳目,所以派我們幾個人輕裝快馬送公主回去。”
涑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和侍女交代了幾句告別的話給和宮,便上了馬車。
齋藤一心思細膩,是近藤勇的得力下屬,又在禁門之變中立了功,將軍把護送的任務交給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另外兩人,涑雪都不認識,不知道是奧詰隊還是新選組的人。
馬車由緩至快,很快就離後方威武的府邸越來越遠。馬車奔上大道很快又拐入小道,和涑雪來時的路線完全不同。
涑雪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事十分奇怪,不走最近的路回皇宮,卻繞遠路?
她忍不住問竹簾外駕馬的三人,“武士大人,這是往回宮的路嗎?”
齋藤一端坐在竹簾前,專心致志地盯著前方,“這是將軍交於我等的路線,還望公主放心。”
放心?
涑雪眯著眼睛,仔細想了想。昨晚襲擊將軍府的是什麼人?是長洲藩的人?尊王攘夷派?
但是他們的目標應該都是幕府,而不是皇室公主。他們想要推翻幕府政權,擁護皇權,趕走外國勢力。
一個本來要和外夷聯姻的公主,會在這中間起到什麼樣的催化作用?
她如果在幕府的護送下死了,聯姻破滅,幕府威望受損。更有甚者,她會成為一場戰爭的引子。幕府那方呢?將軍急於找出內奸,一個公主的性命丟在半路,真的有幾個人在乎?他們想要的只是兇手罷了。更何況她的婚約很快就解除了,會有新的公主代替她的位置。
在這個局裡,沒幾個心思單純的好人,而下棋的人更是令人惡寒。
涑雪煩躁地按揉著太陽xue,他們正在僻靜的小路上越駛越遠,兩側都還是被大火燒焦、還來不及翻修的樓房。如果她的猜測不錯,路上他們定會遇到埋伏,不管是哪一路人來,傷亡都無法避免,這其中包括公主,包括護送她的人,包括齋藤一……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管逸和公主的事。
“停車!——”正煩惱著,涑雪猝然聽到車外的齋藤大喝一聲。
馬蹄翻飛,嘶鳴長空,有尖銳的破風聲轉瞬而至,一串血珠斑駁地濺在了涑雪面前的竹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