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套我的話。
艾美爾的靈體告訴過我他的真實身份,我該不該直呼他“謝爾”呢?
“以我該有的立場,就像您該有的立場一樣。”我說。
“說得好!”他用戴手套的手無聲地鼓掌。
直到離開審訊室,到了外面的大廳,我仍覺得他在背後看我。回頭,柯立安像被我發現了什麼似的,轉開了視線。
這一天下午,阿爾伯特回去上班。新年後一段時間,他的工作地點換到了狼xue,因為最高統帥部的相當一部分人員都轉到了這個位於東普魯士森林中的大本營。
週五,學校教務通知,他們安排我的答辯在5月,同時安排答辯的只有另外兩個人。
“其他人呢?”
“那不關你的事。”教務處那個身材高大的女老師冷冷地說。
離開教務處,有一個女同學瑪麗找到了我,她不在答辯的名單裡。
“我想請你幫幫忙,我也想畢業。”
“我能幫上什麼忙呢?你們下一批就會輪到了吧?”我說。也許第一批就我們三個人,其他人會延後?畢竟萊溫教授不在了,新的教授還沒有安排。
“不會!他們不允許我們畢業了,男生要參軍,女生要回家!”瑪麗憤懣地說,“當時在警察局審訊以後,你們幾個人先走了。抓捕我們的那個帕蒂給我們訓話,說男的要參軍,女的馬上結婚。如果沒有男朋友,他的副官可以代勞讓我們懷|孕!天哪!你不知道他說這些的時候那副嘴臉!他的副官和在場的蓋世太保都在哈哈大笑。”
這些話真惡心。我讓她先回去,承諾幫她打聽一下。
“不可能,”沙醫生說,“你知道跟你一起答辯的都是什麼人嗎?一個是東部大區區長羅森伯格的親戚。還有一個食品商內特林的小兒子,這個人可不是普通的食品商,他供給著柏林地區權貴們各種非配給的管制食品。有一次陸軍元帥布勞希奇帶我去買東西,還碰上了外交部長裡賓特洛浦,那靠娶老婆得到貴族姓氏的家夥不出意料,厚著臉皮搶走了我們先看中的一條野豬腿。”
這些話不知道要怎麼轉告瑪麗。
後來她打了兩次電話,要專程來找我。
“我也沒辦法,瑪麗,能答辯的背後都是有另一些人的——”
聽懂以後,她嗚嚥著掛了電話。
兩周以後,報紙上有一則隱晦的訊息,在最不起眼的社會新聞版的夾縫裡提到:卡爾曼·萊溫以叛國罪被處以死|刑。沒有說明他的身份,也沒有原因,如果不是跟他最熟悉的人,根本不會知道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天我到了學校,想最後一次去看看他的辦公室。發現辦公室外面圍著好幾個同學,沉默地看著我。
“我們問之前沒交的作業怎麼辦,學校的人說隨便我們怎麼辦。”有個男同學說。
教授的窗臺和門外的地上放著好幾份作業。
一個同學突然拿出一張報紙,那份登有萊溫教授死亡訊息的報紙,放在這些論文上面。剛一鬆手,風差點把報紙吹走。他從包裡拿出一本書壓在上面。
“反正,也用不上了,是不是?”他用不知是尷尬還是難過的語調說。
報紙在沉重的書本下嘩啦啦地掀動著,沒有人說話,大家都聽著這寒風中紙張發出的不屬於人類的語言。
這在某種意義上就像一場不被允許的祭奠。
我沒有要交的作業,於是撕下一張稿紙,放在其中一份論文的下面。
“你是不用交論文了。”瑪麗的聲音說,她也在這些人當中。
後來大家陸續離開,瑪麗和好幾個學生在樓下領了行李箱,他們準備直接坐車回家了。
和她一起的人先一步坐上了自己的電車,車站只剩下我和她。她很不自在地摳著箱子,一不小心把箱子扣開啟了,衣服書本掉了出來。
我過去幫她收拾。一趟電車錯過了。
她的眼睛紅紅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不公平,馬上要畢業,卻只能回家嫁人。”
“你可以和父母商量,找個工作,不必急著嫁人……”
“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樣好說話的父母。”她聲音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