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第一次問我帽子是誰織的時候,我和蘭肯都覺得時機不到,不能告訴他真相。後來蘭肯成了他家的舞蹈教師,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這個話題反而沒有機會提及了。
也許這次可以,也許蘭肯一直沒有成功的事,我可以試試?
他說話算話,果然陪我在醫院食堂吃工作餐。
剛一坐下來我就告訴他:“以前我說這件事有點複雜,是因為……織帽子的人身份特殊。”
我沒有明說艾美爾的名字,而是說她和幾個集|中|營最近已經擴建了)的人一起織的。我希望這樣他能把同情心的範圍擴大一點。
“您去過那裡嗎?”我說,“我曾經被送進去過,還參觀過更差的地方。那裡一些人過得很不好。”
當然,我沒有傻到馬上請求他做什麼,我只是希望先給他提個醒。讓他知道給自己女兒做帽子的是這樣一群人,她們心靈手巧,但是卻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而這些是可以、也應該得到改善的。
只是,這提醒十分輕微,他真的能放在心裡,以後給蘭肯的舅舅開綠燈嗎?
“是的,我記得你進過聖馬喬麗,”他點了點頭,“有時間的話,我會關注一下。”
依我看來,已經是很好的答複了。我甚至有點想感謝他。
但是,他口氣那麼平淡,是不是真的放在心裡了?會不會只是一句口頭應付?
不過,我又想,他在我面前還沒有食言過。雖然蘭肯的事拖延了幾天,但畢竟也答應了,是不是?他雖然是黨衛軍,但並沒有失去人性,或許他真的會去集|中|營看一看。以他的聰明,哪怕只是出於利益考慮,也會明白那些殘暴的行為將來對德國沒有好處。
也許他會願意幫助聖馬喬麗的人,以他在希拇萊身邊的地位……
宏大的想法開始激蕩,幾百、甚至幾千個人的性命取決於我這幾句提醒是否真的有效……我會成功嗎?
手心微微發潮。血液隨著念頭闖來闖去,一會湧上來,一會降下去。
“這裡很熱嗎?”他低聲問。
不熱呀?為什麼這麼問?
他凝視著我,說話聲音變得有點飄渺。
“我第一次遇見您,是在‘墮|落藝術展’上。當時您和朋友站在一副印象派畫作前面,您向她解釋這副畫為什麼不受元首的喜愛。當時您的臉有些紅,是因為……緊張嗎?”
我摸了摸臉,這會也有點發燙,也許我剛才想得太激動了。至於看畫展的時候……完全不記得了。我只記得看到印象畫竟然也進了“墮|落”的範疇,是有點不滿罷了。
——他的表情有點怪怪的。
“過幾天,有個黨衛軍的舞會,可以邀請您參加嗎?”他說,“從那年聖誕節之後,我一直盼望再有一次機會。”
他的目光顯得有點曖昧。
是我多想了嗎?
我摸著手指上的戒指,他怎麼好像變了一個人,我們不是正在談正事嗎?
我笑了笑,想開個玩笑把他的態度含混過去,像在北非對待弗拉維奧那樣,像對待醫院遇到的一些士兵小夥那樣,這方面我不算很沒有經驗。
可是出於對他身份的擔憂,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這一絲擔憂開始擴大,直到意識裡開了個口子,一絲害怕滲了進來。
我是不是,一直以來……都看錯了?
我一直以為,他期待我把他當朋友,像科雷格和弗裡德裡希那樣的朋友。我還因為自己最初對他只有客氣、缺乏真誠而內疚過。
於是,我真的把他當作朋友,以為他對我的工作感興趣,對催眠、對占星、對心理學感興趣。這一兩個月來,我真心和他分享我的知識和經驗,我以為他對女兒那樣好,是個有愛心的人。我甚至開始信任他,把拯救艾美爾和整個聖馬喬麗裡犯人的希望放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