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了些,眼裡流露出憐愛:“沒必要總是保持情緒穩定,你只是個美麗的女孩子,不要什麼事都逞強。現在有我在這裡,你回到女孩子該有的樣子,脆弱一點。”
這些話是很體貼人的,但我卻沒有感動,反而一顆心在退縮、排斥。
我想,我還是不習慣弗拉維奧的熱情奔放,他這樣的人,有一分的好感,會表現出十分。
我是那種即使有十分的感情,也只表現出一、二分的人。
就像“那個人”,我心裡說。
夏天的晚風帶來一絲回憶。我的思緒回到過去,回到了和他初見的那一年夏天。
他問我索要夾著照片的《歌德選集》,可見我遲鈍不悟,他失笑的樣子,一邊看著我,一邊輕輕取出照片還給了我。
他遞給我日記本,一再強調那不算禮物。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他那故做平淡的語氣背後,是害怕我不願收下的忐忑。
……
夜空中的星星們爭相閃爍,每一顆都提醒我一件他的點滴小事。這些回憶清亮而晶瑩,彙成一股溫柔的泉,在我心底流動。
我們是同樣的人,哪怕懷著強烈的情感,也只是表現得平常。這不是冷漠,而是因為過於認真,認真到,普通人不會理解這份執著,也不願意承擔同樣的沉重,所以寧願示人以冷漠。
“你……沒有在聽我說話?”弗拉維奧停了下來,有點自尊心受損,他嘆了口氣,“我似乎碰上了一位與眾不同的姑娘,她神秘而遙遠,眼睛像寒冰一樣清澈,又帶著遠古的魔法。”
“不好意思,想起了別的事。”
再說,我也不喜歡他刻意把我塑造成需要依賴別人的藤蘿。誰說“脆弱”就是我“該有的樣子”?但解釋這些,這個年代的其他男人通常也聽不懂。
“我不是一個人,我有未婚夫。”我舉起另一隻手,亮出訂婚戒指。
“早該注意到的。”弗拉維奧說。他臉上已經恢複常態,也不再提剛才的話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問。
“很好的人。”
這似乎太簡單了,不像個回答,我又追加道:“他在隆美爾將軍身邊做參謀,人很聰明,但是又——”
——很傻?
我怎麼會想到這麼矛盾的形容?我幾乎失笑,可是,他真的是那樣的。
在我面前他說話從不賣官司。你問他什麼,他就答什麼。心裡怎麼想,就會怎麼說。他不操縱話題,刻意在人前塑造自己的形象。如果他隱瞞了什麼,也是為了讓我不要擔心,而不會藉故誇大自己的功勞或傷痛,引人牽掛。他會默默把事情抗起來。
“總之他既是我愛的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懂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了,愛一個人時並不會經常總結對方身上的優點,按照這些優點清單來愛,而是覺得哪裡都很好。
我的目光越過幾株橄欖樹話的人發出的訊號。
“我知道了,我也很想你。”我輕輕在心裡說。
這天晚上,我在夢裡見到了阿爾伯特,他帶著我跳舞,我似乎被他抱起來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