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換衣服吧,另外……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是不是您這幾天受了什麼委屈?”
我搖頭,關上|門換了衣服。
屋子裡飄著酸黃瓜的味道,是的,那天卡爾森來找他,他就自己做了這種三明治。他好像很喜歡酸黃瓜?我以前竟沒有注意。
“他們說父親的考察隊出了點狀況,不過可能沒事。”我說。
我沒有說他失蹤了,回不來了。我還沒有承認。結果還沒有確定,萬一當地人找到他了呢?
魯絲愉快地忙碌著,問我這幾天的經歷,給我洗衣服,還計劃著給我做好吃的。又彙報說希爾德打了好幾次電話。
“我還買了本巴赫的鋼琴譜,對,是巴赫。”她說,“我記得埃德斯坦先生喜歡這個音樂家的曲子,他當時想叫我彈的就是他。今天我買到了,過幾天你在這裡也可以練琴。”她喜滋滋地把譜子擺在鋼琴上。
我茫然看著魯絲拿了半幹的細布,仔細地一個個擦拭琴鍵。
如果他真能回來,我練上三天三夜也是可以的。
這一夜,我時睡時醒。在恍惚中,我彷彿看到父親在沙丘間坐著,臉膛被面前火堆映得通紅通紅。他招呼我一起過去坐。
在夢裡,我以為他一切安好,詢問他在埃及有什麼見聞,是不是考察了夢寐以求的金字塔。他笑而不語。
在夢中,我想起了以前的夢,夢裡他沿著壁畫長廊走遠。
難道這是說,夢已經預示,他會離開了嗎?這個領悟和一陣心痛一起到來,火堆的畫面消失了。
天還沒亮,我聽到外面腳步聲,走動了一會,接著安靜下來。隨後傳來一陣低語。
“上|帝啊,請求你在新的一天賜予我恩典。請你指引我的過錯,告訴我如何去做。”
是魯絲在做晨|禱,她又繼續說:“請你保護我的家人,讓他們在戰爭中活下來。也感謝你讓我來到埃德斯坦先生的家裡。他們平時並不祈禱,但你要相信我,他們是好人。還有埃德斯坦小姐的未婚夫,請你一定保護他們健康快樂,不要在戰爭中失去任何一個親人。”
我推開門,魯絲嚇了一跳,從沙發邊站了起來。
“今天就要去上學嗎?你需要很早吃飯嗎?”她收起桌上的一小本書。
“我想知道,你的祈禱,上|帝有回應過嗎?”
“我,我不知道,”她結巴起來,“但是我母親說,我小時候有一次從蘋果樹上摔下來,當時掉在一個河道裡,暈了過去。母親在家裡祈禱時不知為什麼感覺到我不對勁,就出去找我。當時我差點淹死,如果不是神的啟示,誰會告訴她呢?”
“心裡想做的事,就是神的啟示嗎?如果不相信上|帝的人,他們做的事,又是誰來告訴的呢?”我問。
我自己連線過各種各樣的靈魂,很多並不是所謂的神。這些靈魂也會驅使一個人産生種種想法。
魯絲瞪著眼,舌頭像凍住了,最後說:“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對不起……”我說的事情超出了她的理解,她變得不安。
“不,不是。我希望你的祈禱有用,我真的希望。”
我希望有最高的神,我希望他是仁慈的,希望他聽到這些願望。
我希望父親還活著。
“我去做飯了。”魯絲跑進廚房,也許是為了避免和我討論她的上|帝。
我這是怎麼了,何必為難她。“不用這麼急,今天我可能請假。”
“對對,你身體是不是還不舒服,在那種地方呆了幾天。要不我陪你去醫院吧?”
“不,我得出去一趟。”我想起了海因裡希臨走的時候說,今天他們還要找我,因為父親的事,他們會給我傳送一筆撫卹金,讓我拿上身份證明去領取。
但就在剛剛,我萌生了另一個想法。
終於等到8點,我給海因裡希打了電話,他說讓雷德過來接我。我忍耐了又忍耐,沒有在電話裡詢問太多。
雷德把我帶到安納貝的三樓,海因裡希桌上已經擺好了一些檔案。
“您父親的失蹤是一項事故,但他也為我們考察隊做出了傑出貢獻。出於這些考慮,希拇萊先生批準了一筆8萬馬克的撫卹金。至於事故的原因,一方面還在調查,另一方面也涉及機密。”他把檔案推過來,我看到裡面有一份德意志銀行的賬戶薄。
“這些材料雷德會告訴您怎麼填寫,也會帶您去銀行查賬。”他站起來準備離開。
“等一下,”我叫住他,“您現在就有機會告訴我。”
他用那種異乎尋常的憐憫表情看著我,不過今天,我沒有那麼無能為力。
“保密協議應該是針對考察隊以外的人,如果我現在加入考察隊,就不需要對我保密了,是這樣的吧?”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