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娘子不以為然,快語道:“她是我家的家生,將將知事便跟在我身邊,又作了陪嫁,到底與別個不同。”
牛二郎是個花叢客,阿迎漸長後,纖腰俏臉,也有幾分動人之處,便動了收房的心思,牛二娘子原也有些意動,到底是自己的貼心人。誰知阿迎竟是不願,牛二娘子見她哭得可憐,遂拿歲小推脫了牛二郎。
牛二郎身邊鶯鶯燕燕環繞,阿迎再有姿色也是平常,回頭倒忘在了腦後,再兼眼下許是雞腰牛鞭吃怕了,開始收心轉性,更加不提阿迎之事。
何棲折下一枝嫩葉,拿在手裡把玩,神色間帶了點戲謔,道:“嫂嫂何嘗不是有心人。”
牛二娘子“噗嗤”笑出聲來,微抬眉道:“沒道理略好一點的都便宜了他去。”
她們二人聚在一塊,也是互打機鋒,各有計算,難得這般說起貼己話,倒添了幾分的真情實意。
牛二娘子心裡一嘆,總有絲不甘遺憾。
倒是何棲窺她神色,送牛二娘子歸家時執手道:“與人交,如水如茶如酒,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既非君,不如作個茶酒之交。嫂嫂日後再來,我以茶酒待之。”
牛二娘子笑,應道:“好妹妹,你來我家,我也拿茶酒相待。”
二人說定,果然之後往來都備茶、果、酒、點,謀利之間,亦談心交情。
李二娘子丟了銀,在街集哀哀哭嚎,先頭還有人圍觀,防她投河跳水,誰知這婦人雖急得淚如雨下,口口聲聲要死要活,卻只在地上賴著不起,又疑眾人之間有賊偷藏著,撲將過來,扯了袖子要人還銀。
因此,半個多時辰後,人群散去,留她在那狀若瘋婦般哭嚎,又有巡差上前驅趕。
李二娘子無法,散著對發,丟魂地在臨水街遊蕩半晌,女兒丟了也不曾察覺。魂不守舍地到家後,與全家哭訴咒罵,只心痛丟銀。
李二郎見她二人去一人回,便問:“阿七呢?”
李二娘子這才發現丟了女兒,她倒不心痛,拖了條凳哭天搶地:“火燒眉毛,你來問這個賠錢貨,丟銀才是要緊,我將家中田産屋宅抵與了胡四娘,還不上銀,我們哪有活路?”
先前一條藤上一家人,頓時吵個雞飛狗跳,一地雞毛,阿七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李老翁沾了漿糊,白紙糊在燈籠骨架上,小心晾在一邊,這才起身進屋,從懷裡掏出一個銀錠放在屋中桌案上,一屋人瞪著這雪雪白的銀子歇了聲,倒似被捏了喉頸的水鳥一般,伸脖咽氣。
“阿娣的曹主送回來的,道你遺失了銀,二媳,將銀還了去。”李老翁老淚縱橫,“自己的骨肉,與她一條活路罷,將阿七也尋回來。”他說罷,重揹著腰出去砍竹片條篾。
李家上下片刻的難堪,李二娘子先回神來,連滾帶爬沖過去將銀錠揣在了懷裡。
李三娘子,歪歪嘴,希翼道:“阿娣的曹主好心,求求情,許就點頭將阿娣放回?”
李二娘子見過沈拓,那個郎君八尺男兒,做著天差,行動便要拿刀,借她十個膽也不敢去他面前糾纏,因此,只當李三娘子放屁,半個字都不願回他。
她一抬腿,李二跟著窩囊起身,默默跟在她後頭,回了自家,見炊煙嫋嫋隱有飯香,先將小兒摟在懷裡,再罵四女大手大腳費了米糧,揭蓋又加了一勺水下去。
李二低頭問道:“娘子,阿七……”
李二娘子哄著小兒,拍著逗著,一臉慈愛,道:“丟便丟了,家裡養不起,幸許她自己能掙條活路呢。”
沈拓既有心收拾胡四娘,除卻歪七等人,也另作了安排。只歪七綠林作風,既想替天行道,又想發筆橫財,獨他與他的同夥最為熱心。
越看越覺得這婦人可惡,專做風月之合,嗖人賣女賣妻,實是淫媒一個,家中又暗設茍合之所,常有妖調婦人、風情寡婦上門小坐,更讓歪七嘖舌:這胡四娘不知怎生的口舌,與她走動的竟有出家落發的尼姑,不知怎麼被撩動了春心,做出這等有辱佛門之事。
一日黃昏,昏沉有雨,黑瓦灰牆,暗生魑魅。
歪七避雨蹲在一棵老樹下,正蹲得兩腿發麻,起身欲要歸家,便見胡四娘鬼頭鬼腦、腳步匆匆拉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小娘子進了巷口。
待二人走得近,歪七定睛一看,著實吃了一驚,這小娘子他識得,竟是李家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