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覺得好玩,樂華用鏈子牽著她,一前一後拽出了東宮。
殿外已至酉時,入秋後天黑得早,宮燈散發出柔和昏黃的光芒,將兩人影子拉得長長的,交錯又分開。
金鎖鏈玲玲作響,在寂靜肅穆的宮闈裡顯得格外招搖。
巡邏計程車兵,路過的宮人總要忍不住偷瞄一眼。
自尊與羞恥鞭笞著她,肉身上的疼痛便不算得什麼。
一顆心像是在火上炙烤、焚燒。
喉嚨泛起鐵腥味,滲入她肌骨,使她渾身血液沸騰,這種沸騰的感覺不同於情浪翻湧,更像是吃十全大補丸吃得撐漲的感覺。
一縷真元之氣,在她體內流竄。
這是功散之後,她第一次感覺到真元之氣,腦海同時回蕩著一空山澗清泉般的嗓音,“以萬念為火,燃萬念如灰,女施主的心念,還不夠亂……”
“引氣歸元,凡魂煉虛,此為焚心訣。”
“今日授你第一式。”
“燃念……”
她失神的片刻,腳下便已被拽進太極殿。
樂華曉得她沒了功法,也不設防她,先一步在太極殿乾殿探尋。
“知道本宮,為何帶你來此嗎?”樂華背對她問。
“……”她沒答話。
樂華回身看她,指腹摩擦金鏈,眼神微微一柔,“告訴本宮,這太極殿裡,藏著多少秘密。”
樂華雖貴為公主,但先帝在時,她從未踏足過此殿,在她心裡,太極殿應有滿牆的文獻古籍,隨時待命的神兵天將,縱橫四海的操控臺和無上王座,這些東西到底藏在哪裡?
她懷疑是燕寧藏了起來。
在阮舒窈眼裡,太極殿的佈局並沒什麼變化,只是感覺上有點不同,四周縈繞著一種熟悉的氣息,她正在想是什麼,樂華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吵得她無法專心。
“你見過先帝?”樂華坐上高臺。
曾經文景帝燕鐸坐過的位置。
阮舒窈隱隱察覺腳腕鎖鏈像是細微的懸起,沒了磨腳的痛感,她心中一驚,正要低頭。
“叮鈴啷當……”樂華甩動鏈條引起她的注意。
金鏈垂在臺階上,她仰望樂華,能看到一絲絲燕鐸的影子。
微微點了點頭。
樂華勾唇笑,眼中閃過一絲動容,隨即又恢複冷漠。
“一個月前,你祖母去世了。”
“據說老太君死前還唸叨你的名字。”樂華沒給她悲傷的時間,絮絮叨叨說著:“男人有什麼好?他早計劃禦駕親徵,卻沒想過告訴你,他在東宮給你留了一支鐵騎,足足八百人,可惜啊!一個也沒能活下來。”
那些鐵騎是東宮最堅硬的鎧甲,比雲州城任何一個府邸都要安全很多,可惜,照樣被樂華用刀子剜下。
“他以為能夠護你,卻是他親手拴住了你。”
“其實本宮一直很好奇,他下令殺死沈慕時,心裡可在乎你,若當時是你在桓城外,他是不是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本宮為你感到惋惜。”樂華眼裡透出一種深深的遺憾,蹙眉打量著她。
“……”她寂靜無波的目光回視樂華,眼裡沒有淚。
她不會在想看她哭的人面前流淚。
她心裡對燕寧固然有恨,但絕不是不明事理的恨。更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挑撥起的恨。
燕寧殺死兄長,她悲痛欲絕,可若同樣的場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她倒是希望燕寧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畢竟桓城於北國而言不能破,桓城背後,是千千萬萬的百姓,每一個百姓的命,都同樣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