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說著,不妨車內突然傳出崔煊的聲音,“無礙。”
崔煊本是皺眉的,沒有注意外頭的動靜,可期期艾艾的低聲啜泣還是傳入了他的耳朵裡。
“我為他連孩子都有了,他承諾了會娶我入門,可是現下,卻連人影都找不到,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若是回去,爹孃會打死我的。”
崔煊皺眉。
外頭的人似乎是不知車內有人,也可能是實在忍不住了,所以這樣隱秘的事情哪怕壓低了聲音,可還是傳入了他的耳朵。
“不,不行,我...我不捨。”
“他這樣 的人,你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我....我只心悅他。”
“可是...”
旁邊的婦人勸說了許久,那女子依舊哭哭啼啼。
而後,便出現了一個男聲,“芮娘~”
方才還哭哭啼啼的女子,發現心愛的男子出現,卻並沒有沖過去痛哭流涕,反而扭頭不見人,在男子的再三勸哄之下,女子卻根本不搭理,甚至還說出了,“你走,日後再也不見”的話。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齊公子回去娶妻生子吧,你我二人再無幹系。”
崔煊原本並不在意,馬車靠邊停下,下意識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心中卻已經彷彿有巨斧劈開了層層巨石,漏下來一點光影。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莫非還想著鄰村的那個小子?他哪裡有我半分的好?芮娘,我之前真的是被困在家裡,現下能溜出來便立刻來找你,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食不知味睡也睡不著,知道你爹孃可能將你嫁給那人,我痛苦得快死了...”
女子似乎有所動容。
“可...可是...我們身份差別太大,總歸...總歸是不合適的,不成的,成不了的。”
“我心悅你,同我爹孃有什麼幹系?我要娶你便要娶你,外頭的那些東西和我們有什麼相幹?我這一輩子,若是連心愛的女子都無法得到,那又有什麼意思?莫非,你不愛我了麼?”
女子羞答答地,啐了他一口,然後又冷下來。
兩人談話沒有多長,可情緒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看似的怒意生氣,其實....女子便是真的生氣麼?
崔煊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
心頭彷彿有雷重劈下來。
人的心緒從來不是一板一眼的,愛,也可以表現出不愛,不愛,也可能是愛。
他不由得想到了阮慕對他的態度,一直以來,都是極為疏離的。
他將這當做是她不想靠近他,兩人已經形如陌路的證據。
可,若當真是陌路,那麼她就不該如此疏離,疏離裡頭,總歸是有怨怪的,為何怨怪,那是因為期望落了空,那是因為有恨,而無愛是不可能生恨的。
一想通這個,崔煊激動得差點直接在車內站了起來,直到頭重重地嗑在車頂,劇烈的疼痛才叫他又緩緩坐了下去,卻又根本顧不得。
若是無法和心愛的女子長相廝守,那又有什麼意思。
崔煊啊崔煊,枉你自負學識,眼高於頂,可卻連最基本的道理都忘在了腦後。
再困難的事情都能努力去做去嘗試,可枉他覺得自己一身功名,險地從龍,身居高位,可其實,在感情上卻是那樣的畏縮和膽小。
若她已經再沒有感情,他便連再次靠近,再爭取的心力都沒有吧,這樣的勇氣都欠缺嗎?
若是她還留有些許的感情,這是多麼大的驚喜。
便是她現下和李昉接觸多了些,走得近了些,崔煊,莫非你就怕了不成?
可你卻畏首畏尾,自欺欺人,崔煊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懦弱二字。
連對她的感情,都要叫自己隱藏,
劈開了面前的陰霾濃霧,崔煊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十分卑劣懦弱的自己。
可是一直壓在心口的巨石,卻又好似松動許多,連呼吸都輕鬆了不少。
此刻他第一次有些遺憾,遺憾在山上時,老人沒有在他臉上多揍幾拳。
想到這一點,崔煊高聲吩咐,去往阮大夫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