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徵突然想起了前幾日在別業附近有人落水的事,隨意往池邊走近了一步。這一走,便察覺出了不對勁。
暮夏炎炎午後,空氣宛若實質,這池塘卻時不時有細小的氣泡上湧。
他記性好,記得在幼時來過大慈恩寺,當時知客僧說過寺內從不養魚蝦。司徒徵伸出一隻手臂,侍衛立刻奉上一柄鋒利的刀。他接過,在手中略提了一提,虛虛往池中一刺。
電光石火間,有個濕淋淋渾身滴水的黑影一躍而出,拳頭帶風直直往司徒徵面門而來。司徒徵閃身避開,將刀一拋,反手便擰斷了刺客的手骨。刺客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粗糲的痛呼,他神色不改腳步輕移,上前一步卸了刺客的下頜,拎起這身量矮小的刺客往地上一摔,一顆從嘴裡含著的丸藥滾落在地,在細石堆旁咕嚕打轉。
這一切驚心動魄,都不過是一瞬發生的事,侍衛才堪堪接穩司徒徵扔出來的刀。
見狀,兩個侍衛立刻按住刺客的手腳。在道上守衛的禁軍聽到動靜,紛紛奔過來檢視。
沒一會兒,禁軍將軍項之榮聞訊趕來,到了後站定,擦了擦頭上止不住冒出的滾滾熱汗。
司徒徵微微一笑,道:“此人便交給項將軍審問了。”
“多謝多謝......”項之榮簡直語無倫次,吩咐手下將人綁走。他額頭已經擦幹淨,卻總覺得還在冒汗,不禁又抬手擦拭。
如此細密的搜查之下仍是有所遺漏,落罪是難免的。
但不管是貶謫還是其他,總比刺客真得手了的後果強上百倍。
思及此,他抱拳請司徒徵一道過去審問。
司徒徵應諾,和項之榮互相示意了先請。項之榮年紀大,官職高,謙讓一番後便先行提步,往一闃靜的偏殿而去。這座偏殿離講經堂離得並不遠,暫時充作禁軍辦公的治所,四周皆是預備換崗嚴陣以待的禁軍。
殿內,刺客手腳皆被人捆住。他生著一個巨大的鷹鈎鼻鼻子,面容黧黑醜陋,個頭雖然瘦小,露出的手腳卻很精壯,面板發皺。他躺著的地方濕噠噠的,水痕蔓延,發出一股刺鼻的水草腐臭味。
司徒徵坐在了遠處,旁觀項之榮審問。
刺客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不論怎麼用刑都沒有吭聲。顯然,是存了必死的準備。
他淡然地看著刺客受刑。這幾日負責搜查的也一道被責問,只能確定此人應該已經在水下潛了五日以上。除此之外,什麼訊息都沒有再被問出來。
司徒徵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走了。
講經結束,了空大師雙目大睜,似是從一場莊嚴且空靈的神佛幻境裡驚醒。此時,大慈恩寺忽地響起小沙彌們齊齊吟誦佛經的聲音。
梵樂法音,太後微笑聆聽。紀襄輕輕揉了揉已經麻木的右手臂,和唐嬤嬤一左一右地攙扶起章太後。
了空大師下座,宮娥立即將堂內佈置成對坐的模樣。命婦百官在引領下魚貫而退,回到各自的車駕上,等著太後出來再起駕。
太後常年禮佛,在長秋殿裡設有小佛堂。了空大師悠悠說了幾句,太後聚精會神地聽著。
如此交談片刻後,了空和藹微笑道:“老衲師兄了慧,為老聖母手抄了一卷《金光明經》,供奉於他清修的蓮華閣內。您不若就此帶回。”
聞言,太後喜得紅光滿面,雙掌合十道謝。她往後一掃,朝紀襄微抬下頜,道:“阿襄,你去拿。”
未等紀襄應答,唐嬤嬤笑道:“紀姑娘生得便如同觀音座下的玉女,去為太後取經再合適不過了。”
紀襄臉熱,羞澀地抿了抿唇,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給她領路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圓溜溜的腦袋圓滾滾的身子,偏偏走路起來腳步飛快。紀襄在他追了好幾步,實在是跟不上,氣喘籲籲道:“小師父,你走慢些。”
小沙彌回過頭,撓了撓頭,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