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不是當時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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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紀襄晚膳時飲了兩杯酒,卻一直沒有睡意,坐在書案前絞著手帕,心神不寧。
她穿上外衫,藉著月色走出了臥房。
黑夜裡的芳林園沒了白日裡的熱鬧繁華,彷彿也在沉眠中,闃然一片。
她行至一處偏僻的庭院,停了下來。
院中有高樹,花苞團團簇簇湊在一起。周遭嶙峋假山座座,圍著數十盆嬌豔牡丹。幾根燈柱中火光搖曳,照出一方花好月圓的小天地。
她的心情,卻沒有因為這良辰美景而變好。
白日裡的事情,她稱不上後悔,腦中卻忍不住一遍遍回想當時的場景。她知自己是在後怕,哎,她這般膽小的人,當時真不知是如何鼓起勇氣去幫秦姑娘說話的。
她告誡自己不要再想了,卻剋制不住這種折磨自己的行為。
思緒又飄到了談采薇口中的“他也對你十分喜愛”。
退婚,似乎已經成不可能的事了。若是章序能去和太後提,也許能成。
她很想見他,把話說明白。心中又生出一絲逃避的心情來,想要永遠都不再和他見面......
月色溶溶,紀襄心緒漂浮。
一片靜謐間,她聽到有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傳來。
有人從拐角處走過,見她一人站在樹下,朝她頷首致意。
紀襄還是第一次見司徒徵穿武袍的模樣。或許是因為和太子同行,他穿著緋色豹子紋樣的武官官袍,革帶勒出一把勁腰,分外顯出高大頎長的身材。
她有些奇怪,怎麼又一次和他偶然遇見了?
紀襄回了禮,當他也是睡不著出來散步,往旁邊挪動了幾步。
司徒徵停在了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微微抬頭看著從樹影裡投落的散碎月色。
她悄悄瞥了他一眼。他臉上是一貫的沒什麼表情,但紀襄覺得他今夜整個人都籠罩著一股沉鬱的氣息。
似乎是心情不佳。
也是,只有同樣含著愁緒的人,才會在夜半三更出來遊蕩吧。
她靜靜看著眼前的花木,正想離開時突然聽他發問:“你為何不去求太後退婚?”
聞言,她一怔,瞪大了一雙微圓杏眼。
她著實沒有想到,司徒徵竟然會問她這種事!哪怕是太子親自過問,都比不過他開口給紀襄帶來的驚訝了。
紀襄是求過太後的。
不過,她並不打算告訴司徒徵。她不願意人前訴苦。
紀襄勉強笑了一笑:“我和章序是青梅竹馬......”
司徒徵打斷了她,道:“我難道不是?”
她完完全全呆住了,眼睛一瞬不瞬地和他對望。
眼前是一樹繁花,春夜裡的空氣有幾分夜露的潮濕,偶有幾聲蟲鳴窣窣。這一切,彷彿都在飛快離她遠去。她腦中,只有個聲音在不斷重複著他剛說的話。
他這是何意?
紀襄指著地上的一盆牡丹,強裝鎮定道:“你看這盆,應是白雪塔吧?”
她看向司徒徵,希望他點個頭,就此把適才的話題揭過。
四目交錯間,她看到司徒徵先是面露疑惑,而後忍俊不禁,嘴角翹起低低笑出了聲。
這笑容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