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邪茫然:“當然是了。”
“那你知道,凡三界做師父的,平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龍邪搖了搖頭,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好似在聆聽教誨。
“自然是徒兒個個有能耐,有出息,有地位!”
龍邪眨了眨眼:“您真的這麼想嗎?”
楚臥雲篤定道:“當然!”
“人修正道不是最痛恨魔尊嗎?”
“……”楚臥雲抽了口氣,一不小心被他給抓住話柄,沉吟片刻,道:“人修痛恨的是暴虐猖獗的魔尊,譬如知修黎之流,而你不一樣,你聽我的話,能維持兩界和平穩定,便是正道。”
這話雖帶有特定目的,卻也是他心裡的大實話。
一盆雞血兜頭澆下,龍邪眼眶中竟有淚珠滾動。
他心裡最深,最痛的一根刺,便是當年在的魔陀谷,解封的潛虛鼎前,楚臥雲對他說的那句“仙魔不兩立”。
因為這句話,他竟開始痛恨自己的魔族血統,茫茫求索,想要找出解決之道。
還真的暫時讓他找到了一種辦法。此是後話。
而現在,師尊卻說他也能代表正道,只要他聽話。可他聽到這句話首先並不是感動,而是荒唐。若真是這樣,那他當年在霧隨島做弟子時,更加聽話乖巧,為什麼師尊不信?那他心底壓了數年的折磨算什麼?他竟為了楚臥雲現在隨口推翻的一句話疼了數年。
可對面那雙明眸如此真誠,裡頭淺淺地裝著一個人影,與少時的自己幾乎是天翻地覆的差別。
是了,他們經歷了這麼多坎坷,磨難一筆一筆刻成了他現在的模樣,也一筆一筆改寫了師尊的執念。從“不兩立”道到“亦為正道”,不是兩句話簡單說說而已。
嶙峋的石尖終被磨成圓潤鵝卵石,捂在懷裡有了體溫。龍邪竟産生一種修成正果的無邊滿足。
楚臥雲坐在他對面,壓根沒想到他腦子裡翻來覆去在心裡建設和自我感動什麼,他看著二愣子似的徒弟,露出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
龍邪忽然拍桌子站起來,振臂一揮:“師尊等著,我這就去把知修黎的腦袋拎回來給你。”
楚臥雲被他自創雞血的效力給驚到了,趕忙扯過徒弟:“冷靜!你猴急什麼。聽我細細分析。狐王在剎羅城,留四部中的三個首領鎮守魔宮,如果先殺了知修黎,只怕會引起他們的警惕,最好的計劃是趁他們不知道你回來了,先奪回魔域大本營,進駐魔宮,召集散落在魔域屬於自己的勢力。對了,我昨日還看到你剩下兩員魔將都投靠了他,跟隨左右,你要收拾知修黎,他們也會造成不小的麻煩。”
這番說辭他昨天晚上就想好了,當龍邪帶著他在慾海裡馳騁之時,他還在分心想著如何既讓他奪回魔界,又避免他與宋靈星的見面。猛地意識過來,自己為了阻止兩徒弟兵戎相向,竟然為宋靈星計深遠,卻辜負了龍邪赤忱的情誼,心中頗為愧疚,才不顧疲倦容忍他一次次征伐。
“他們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龍邪對曾經手下的兩位魔將十足輕蔑,“您別擔心,僅憑徒兒一人便能殺得他們片甲不留。更何況,殺母之仇,弟子早就想報了。”
楚臥雲忽然屏住呼吸,這是龍邪第二次提起自己的母親。本以為他並不在意,其實對親情還是有所留戀。扶姜是個殺伐果斷、冷麵無情的女尊,親弟弟覬覦她的至尊之位,她便將人封印在狼戾山三十年,卻仍留崖兀一條性命,更別說拼死生下自己的孩子,生死攸關之際還用最後的法力把他送到人間。僅憑這一點,她兒子就該為她報仇雪恨。
二十年前,九嬰狐憑借出眾的智謀,召集上五部成功征討魔尊扶姜,讓龍邪成了個沒孃的孤兒。當時知修黎還不是九嬰狐族的首領,但他在那一戰中也出力不小。所以龍邪第一個找他算賬,他也不算冤。
龍邪道:“師尊對魔族內務不太熟悉,其他四部純屬廢物點心,沒有九嬰狐他們定不能成事,有道是擒賊先擒王。”
戰事上龍邪並未盲目聽從楚臥雲的“教唆”,而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這一點其實很難得,楚臥雲心裡的算盤卻被他徹底打翻。他默了半晌,最後放棄了一己私心。
逃避終究無法解決問題,兩個小徒最終何去何從,還是交給滔滔劇情去決定。
書看到這裡,劇情早就已經離他腦子裡的故事線差了十萬八千裡。往後如何,早已經不在他掌控之中,他也應放棄掌控未來一切的痴心妄想,去迎接未知的考驗。
“你既已有了主意,也好。”楚臥雲口吐煙靄,寂寥地道,“作為人修長老,我的確不便插手,你自行判斷,再親自處理,為師祝你一擊必勝、馬到功成。”
龍邪躊躇滿志地應下。
可第二天,當龍邪一身是血,哭哭啼啼地逃回來,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腰不撒手,嘴裡嘀咕著害怕的時候,楚臥雲頓感前途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