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若是渡劫者之外的其他人誦出此咒,亦能替渡劫者承受,只不過古往今來,從未有人無私大義到這種地步。
楚臥雲從來沒使用過,因為他無需渡劫。不是靠著自己的天分結丹,天劫不理會他,或者說命運眷顧了他。
而今第一次念出,便沒有絲毫餘地。
一盞茶的功夫,餘下的天雷一道道毫無保留,接踵而至。這般毀天滅地的雷震世人皆未見識過,甚至從未想象過。
萬頃海域,浪湧滔天,卻並未波及人間。臨終前做的兩件事都沒有讓他後悔。他的徒弟,還有蒼生,皆能保全。
天地靜寂,萬裡光芒猶如實質,墜到玉虛峰的崖顛、禦靈殿的碧瓦飛甍、迎峰谷常年陰涼的窪地,溫柔地落了一層在霧隨島的透明結界之上。
三界因多了一名練虛境大魔而煥然一新,雨消日現,天朗氣清,金赤霞光籠人間。
與此同時,天際又轉而晦暗不明,萬靈因喪失了一名化神期人修而哀哀慟哭。
兩種天象交織,詭異地共存。
孤傲的魔尊赤著上半身,呆坐一片彩色祥雲之上,霞光為他的銀發渡上絢爛紋理,絕美到不可逼視。
但他懷裡的東西很醜,簡直成了一塊焦炭。衣服、頭發、四肢都不見,化為黑炭的軀幹上只剩下半張臉,勉強看得出是人模樣。
平日裡霸道慣了魔尊,此刻連發抖都不能了,成了一具迷茫的空殼,活脫脫一個活死人。
過了許久,焦黑的身體忽然出現一道道光絲,細線一般散開。
周遭人不知什麼時候聚滿了人魔,很有默契地圍成一圈,保持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不敢靠近。
一葉逍遙宗的飛舟滿載修士飛越過人牆,大膽地停在魔尊頭頂上。上頭“噗通”一聲,金慈還沒下來,就跪倒在地,覺得天塌不過如此。
看到這一幕的弟子們齊刷刷爆發出一陣鬼哭狼嚎。其中嚎得最撕心裂肺的當屬刁俊傑,嚎完了,嘴裡罵著“禍害”,擼起袖子要飛過去拼命。被尚存理智的同門按了回去。但他們按得住刁俊傑,按不住牧離塵,翻身下舟,殺上去不客氣地掐住龍邪的脖子,沙啞地吼道:“他死前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聖虛子的遺言說了什麼?
他既要讓徒弟記著他的教導,又要讓龍邪忘了他這個人。
怎可能?強大如煉虛期的魔尊也做不到。
“畜生!為什麼要來搶驚魄吟,為什麼巴巴地故意到東海邊渡劫,為什麼害師尊落得如此下場!”
畜生、雜種、魔頭、忘恩負義、罔顧人倫……安靜的人群中,一句句發自內心真情實感的謾罵,他從前聽不得這些人的辱罵,如今因為一個人的死,萬事萬物都微不足道起來。
終於,嶽夷君聞訊趕來,修真界第一大宗掌門足下居然一踉蹌,站都站不穩,在女徒的攙扶下吐出兩個字:“兵解!”
雷劫中死去的人可能肉身兵解,靈魂轉世。很可惜楚臥雲不是靠著自己飛升,即使有聖陰丹,他還是一具肉.體凡胎,兵解後只能化為劫灰重歸天地本源。
換言之,沒有地方去尋他的魂魄。
聽了這個詞語,龍邪才有了些許反應,見懷中之人將化作一縷縷微光散去,後知後覺地抱住焦黑的身體,卻像掌中流沙不可挽回。他怔了怔,猝然昂首,抬手狠狠挖出自己的左眼。
“你幹什麼!”周遭人魔不約而同發出驚呼。又見他半邊臉龐血色森森,手上發力,捏碎了那顆眼珠,金光從他指縫間爆出。
誰也不清楚龍族的重瞳具有何等奇效。卻看到金光覆蓋住那具焦黑的軀體,引來周圍點點微光聚攏,頃刻間,竟然恢複成一副赤.裸的、完好無損的肉.身。
只是再完好無暇也無法掩蓋屍體散發出的死氣沉沉、了無生意。
憑空起狂風,一屍一魔消失不見。須臾,浩浩蕩蕩的十萬魔軍整肅地退去。
天地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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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