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縷:“我?”
須臾,恍然大悟:“你想要的,是驚魄吟!?”
被捆的竹溪發出一串嗚咽。竹縷剛要開口,一道邪氣的暴擊正中她的心窩,竹溪的嘴裡的布很快滲出血滴。
竹縷大叫一聲,上去幾步,而那傀儡的木頭肚子裡,突然戳出一截匕首,有一寸左右刺入了竹溪的腰間。
竹縷猝然停步,明白此時只能與殷童談判,轉過來直視他道:“你離開浮石村,處心積慮進了靈音寺,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算盤?”
“啊哈哈哈哈哈!”殷童狂笑,“我驚才絕豔品性高潔聰慧過人的師兄啊,你居然現在才看出來!”
竹縷不理會他的諷刺,道:“是我識人不明,但這件事跟竹溪沒有關系……”
“怎麼沒有關系!”殷童幾乎撕扯著嗓子,“當年,你們兩個自詡正義之輩的高門佛修,一起對我一個十歲稚童出手,不可恥嗎?你們奪了屬於我的東西,讓我癱瘓在地動彈不得,差點死在那群鄉野賤民手裡,你們不是幫兇嗎?”
楚臥雲感到一陣眩暈,竹縷此刻的靈臺狀況,快要壓制不住驚魄吟的反噬了。
竹縷大腦一片空白,喃喃道:“怎麼會……他們不是說,會好好照顧你……”
兩三下足音,竹縷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一個高挑纖瘦的黑影,不知道用了什麼詭異的步法來到他面前,然後,一隻手放上了他的頭頂。
楚臥雲認出這是赤月宮的一種幻術,能讓人頭腦中産生相應的幻象,以假亂真。
“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你們幹出的好事,看你們還有沒有臉在我面前說些冠冕堂皇假惺惺的話!”
楚臥雲本身就處於竹縷的夢境之中,即將再度進入殷童設定的夢中夢。當他準備好接受狗血劇情的洗禮時,畫面卻一動不動。
竹縷木然地,半閉著眼,呆愣地直視前方。
楚臥雲被隔絕在外,快抓狂了,問系統怎麼回事?許可權到此為止了嗎?
系統給了他肯定的答複。
竹縷已經進入幻境,目光呆滯一動不動,但他身體裡的楚臥雲卻能看外界的動靜。他看到殷童默默站在自己面前,居然細細擦拭起竹縷脖子上的血和汗。擦完了,端詳一會兒,像買主在評估牲口的價值,渾圓的瞳仁裡映出張慘白發青的面龐,聽他倒胃口似的罵了一聲,又搓了搓竹縷的臉,直到搓出一點血色才滿意地放開。
這些,沉浸在幻術中的竹縷自然無知無覺,楚臥雲猜想,要是他一清醒,感知到臉上的疼痛,肯定誤解是殷童乘機掌摑了自己十幾下。
幻境裡的數年數月,在現實中只過了一須臾。殷童才放開他的臉,他猛吸了一口氣,連連後退,居然抱起了頭,神色仍是木然,夢遊似的喃喃:“全部……都是因為我?”
“當然是你,”殷童靠近,在他耳邊惡聲說:“如果不是你奪走了驚魄吟,我怎麼會淪為那副田地!那是我的機緣,我的運道,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本事,把那些鄉野賤民打得屁滾尿流,治得服服帖帖,好不容易什麼都得到了,你卻橫空出現。我失了仙法,重創滿身,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對我的嗎?!”
竹縷臉色巨變,竟像駭破了膽。
“你怎麼會知道,趴在泥裡任人踐踏的滋味,隆冬臘月裡一塊破布都不給我留,只能吃泔水溝裡狗都嫌棄的東西,他們吐在我身上的口水,砸在我頭上的石頭,你什麼都不知道!”他大叫起來,“你只會封了我的法力,不疼不癢說一句替天行道!好個道貌岸然的君子,好個見義勇為的仙尊!”
竹縷喉間滑動:“是你用鐮刀砍人在先,不管他們怎麼對你,你也不能……”
他自顧自厲聲咆哮:“我倒在破廟地上不能動的時候,求了一千一萬句,結果呢?那幾個小子,拿抹了牛糞的饅頭施捨給我,放狗咬我,他們用粗繩捆了我的腿,綁在發了瘋的騾子後面,在坑坑哇哇的田埂地裡從頭拖到尾,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聲,臉上那顆酒窩從來沒這麼深,裡頭藏著最深的惡,顫抖的喉眼裡冒著濃濃的苦澀。
他的惡,一半是自己小時候作的,還有一半,是童年施加給他不幸的人澆灌出來的。
“可我好歹治好了你……”竹縷澀聲道。
殷童不讓他說話,聲音把他蓋了下去,繼續吼:“其他人,就眼睜睜在路邊看著,看著我背上手上皮開肉綻,骨頭在膝蓋處生生裂成兩半!”
他歇斯底裡地吼,滿頭猙獰的青筋暴突,他已放開了心中最深最徹底的憎惡與怨恨。
又好像,擁抱了最真實的自己。他終於不需要再裝了,那副笑得傻乎乎賤兮兮,在仇人面前扮乖討巧的模樣,他一想起來就幾乎要嘔吐!
竹縷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殷童一把扯下他的手,楚臥雲看到青年眼球裡的血絲,他的聲音淬了劇毒:“我就叫,痛成那樣,怎麼能不叫呢,他們聽不得我叫,怕引來更多人,還舉起鋤頭來鏟我。”他哼笑著,眼神極度陰狠,“結果呢?我沒死成……我得回去找他們。”
竹縷感覺要窒息,雙手緊緊捏起拳頭,他想起了幻覺中的可怕景象:“你殺就殺了,為什麼要侮辱他們的軀體,還把那樣的東西送回去。”
殷童的嘴角牽出一抹詭異的笑:“我就是要惹得所有人永無寧日,他們不是笑我沒爹沒娘嗎?我就要是想看看,父母看到自己兒子的碎肉一點一點送回來,會是個什麼反應。應該會比我痛苦,至少那麼一點點吧。”
竹縷聲音顫抖得不像樣:“你真是,禽獸不如!”
殷童麻木地盯著他半響,又笑道:“好了,回憶往昔結束了,我們該玩點兒更有意思的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