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琅洗則異常順從地躺在地上,他慢條斯理地抹去了臉上的血跡,順便支使骨架四處散落的太歲幫自己把眼鏡戴回鼻樑上。
隨著鐘聲的持續敲響,整座白塔好像瞬間活了過來,監察到異常的醫療隊正步履匆匆地朝這裡趕來。
“真可惜……明明差一點,就能看到你精神圖景徹底崩塌的模樣了。”
收回自己的精神體後,豐琅洗幽幽嘆了口氣,他推了推血跡斑駁的眼鏡架,微微眯起的赭色眼瞳中泛著意猶未盡的光。
看著眼前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房間,況憬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竭力壓抑著種種極端的情緒。他胸膛重重起伏了幾下,最終還是忍不住緩緩吐出兩個字:
“瘋、狗。”
對於這個稱呼,豐琅洗的接受度卻十分良好,他甚至還笑眯眯地“汪”了一聲當做回應。
“合作愉快?”
在姍姍來遲的燈光照亮房間的瞬間,他緩緩伸出了那隻角度扭曲的右手,開裂鏡片下的眼神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況憬盯著這張斯文敗類的臉龐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選擇偃旗息鼓。他咔嚓一下掰回了自己脫臼的手腕,然後平靜地說道:
“任務優先。”
當兩人雙手交握的時候,哨兵掌心粗糲的薄繭輕易就在豐琅洗破損的面板上擦出道道紅痕,帶來了無法忽視的刺痛,卻也讓他的笑容變得愈發神經質起來。
……
下城區,黑市。
潮濕的牆壁上長滿了灰撲撲的苔蘚,就像衰老皸裂的面板。昏暗的路燈在雨幕中滋滋作響,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在這片魚龍混雜的灰色地帶,兩個情報販子正縮在一處凸出的屋簷下交頭接耳,就像兩團發黴的蘑菇。
“唉,你聽說了嗎?purge的掌權人不見了!據說是被……被上面給抓了。”
其中一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被肥肉包裹的眼睛裡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嘖,活該,誰叫他們那麼高調,平民還敢跟官鬥?我就知道,早晚都有這麼一天的——”另一個身形矮小的中年男子咂了咂嘴,語氣裡滿是嘲諷,但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四周,生怕有人聽見,“不過,我猜這事兒怕是沒那麼簡單啊……”
“怎麼說怎麼說?”聽了這話,胖子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連忙追問道,嗓子急切得幾乎破了音。
“咳,我也是猜,猜啊——”矮子故作神秘地買了個關子,“不是說白塔最近收了個高階向導嘛,為了保他,在上城區整出了好大的動靜呢!
“你想啊,向導又不是大白菜,總共就那麼幾個,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更別提高階的了。那,這人從哪憑空冒出來的?”
“你是說……”胖子眼珠子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
“唉,我可什麼都沒說啊!什麼都沒說……”
冰涼的夜風從頭頂輕輕拂過,淅淅瀝瀝的陰雨似乎終於停了。
不知從何時起,那兩個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弱,腳步聲也跟著逐漸遠去,最終一同消失在了昏暗的街角巷落。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他們剛剛站過的地方,廢舊的鐵皮箱表面莫名泛起了水波狀的紋路。緊接著,一個身形消瘦的人突然從中鑽了出來,動作輕盈得像一隻貓。
“purge……上城區……白塔……”他將這幾個詞放在口中來回咀嚼了幾下,隨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淺薄的白霧混著呼吸從男子模糊不清的口鼻中湧出,莫名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一眨眼的功夫,這人的氣息便再次融入了陰影之中,彷彿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