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豐琅洗只是輕輕豎起食指抵在彎起的嘴角,指腹還沾著未幹的血跡。他睜開赭紅色的眼睛,感受著身下的混凝土承重牆傳來細微震顫。
當鼓點似的腳步聲穿透層層樓板直直撞進骨頭裡時,豐琅洗笑著屈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眼鏡框,他嗓音溫和地說道:
“去吧,別弄壞那條漂亮的小蛇。”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但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不自然的彎折,有道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豐琅洗的身後。
驀地,夜風吹起那件潔白的襯衫,在地面投下濃重的陰影。
下一秒,幾根蒼白到近乎駭人的手指驟然扣住窗沿,這“人”單手撐住窗臺,躍向對面的建築物——兩米開外的居民樓裡,某扇玻璃窗應聲而碎。
玻璃爆裂的脆響撕開雨幕時,況憬在第十層的拐角處猛然剎住腳步,他聞見有縷熟悉的異香在生鏽的消防樓梯上一閃而過。
……
空曠的樓道裡,劣質的聲控燈在頭頂忽明忽暗,潮濕的黴味混合著硝煙的氣息在風中肆虐,兩道急促的腳步聲在斑駁的牆壁間來回碰撞。
這裡,正進行著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戰。
前方那個面帶微笑的棕發青年看起來有條不紊、遊刃有餘,襯衫下擺在牆面上投下輕盈的剪影,他像是一個狡黠的獵手,總會從一些很刁鑽的角度扣下扳機。
當子彈呼嘯著從槍口.射出時,後方的追擊者便會被迫改變路線——那些子彈並沒有沖著人體的要害而去,卻精準地封死了對方的前進路線。
他的肢體語言看起來從容而隨意,彷彿只是在進行一場普通的射擊遊戲,而不是在這危機四伏的樓道裡奪命奔逃。
而緊追其後的白發哨兵也不逞多讓,他像柄出鞘的軍刀,教科書式的進攻動作簡潔而敏銳,腳下的步伐果斷而迅速,躲避突進似乎都毫不費力。
盡管被矇住了雙眼,這人卻彷彿能夠預知子彈執行的軌跡,總能險而又險地避開對方淩厲的攻勢,並給予精準的反擊,死死咬住前方的目標不放。
終於,當天臺鐵門被踹開的巨響撕裂雨幕時,這場貓鼠遊戲終於到達了高峰。
“站住——”
濃厚的雲層中落下了一道青白色的閃電,在細密的雨幕裡,況憬臉上的矇眼布很快就吸飽了水汽。
此刻,哨兵超常的感知力在長時間緊繃的狀態下早已經變成了負累,每滴雨水都化作細密的銀針,正沿著他裸露的面板紮進抽痛的神經裡。
冷硬的布料濕漉漉地覆在面板上,帶來一種黏膩的不適感,而精神圖景中浮動的建築模型也在處處閃爍著刺眼的紅光。
但況憬的槍口依舊紋絲不動,緊緊地鎖定著天臺邊緣那道危險的身影。他的聲音冷靜而沉穩,在空曠的天臺上清晰地響起:
“放下武器,白塔的審判庭會考慮你的配合程度。”
“呵……”
空氣中似乎隱隱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很輕很淡,卻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戲謔。
下一秒,鋼筋護欄在撞擊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對方居然一言不發,直接跳了下去!
夜風捲起他敞開的衣襟,將詭譎的香味撒向雨裡,強勢包容的向導素悄然撫慰起哨兵躁動的神經,讓人不自覺地放鬆、沉迷……
“轟!”
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況憬心頭一驚,他一把扯下矇眼布,猛地朝天臺邊緣撲去。
在扯下布料的瞬間,冰涼的雨點如同細碎的玻璃渣般傾瀉而下,瞬間落進了他的瞳孔裡。
況憬沒有選擇閉眼,他強忍著不適撲向護欄,在視網膜殘留的灼痛中,正好看見那道墜至三樓的身影突然轉頭——
青年蒼白的臉龐在昏暗的路燈下泛起朦朧的光澤,他唇角揚起的弧度尚未完全展開,整個人便像破碎的泡沫一般毫無徵兆地憑空消失。
唯有那件殘破的白襯衫仍在空中飄蕩,紐扣碰著井蓋發出了細碎的脆響,衣料最終落在了一片積水的窪地上,如同一片凋零的白羽。
見狀,察覺到自己被耍了的哨兵沒有一絲猶豫,他反手將配槍咬在齒間,緊跟著一躍而下。
在下墜的失重感攥住心髒的瞬間,鱗片的摩擦聲混著潮濕的夜風掠過耳畔,有條巨大的白色蛇尾破開雨幕,將他一把卷進了居民樓內,況憬重新回到了十層拐角。
落地後他沒有絲毫停留,立刻調整好狀態,再次朝著目標奔去。
此時此刻,一直悠哉悠哉看著戲的豐琅洗終於坐直了身子,他略顯頭疼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樑,然後笑著說道:“哈,看來是玩脫了啊……”
由於手下略顯粗魯的動作,在這個過程中,星星點點的血漬蹭在了他裸露的面板上,和那張斯文端正的臉龐結合在一起,無端透著點陰森妖異的鬼氣。
他的笑容依舊溫和,卻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