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出來它剛剛被打理過,皮毛順滑而美麗,在月色下悠閑的吃著地上生出的嫩草。
聽見腳步聲,追雲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親近討好的哼聲貼近了這個氣味熟悉的主人。
裴宣抬手摸了摸它的馬頭,馬兒乖巧的垂下大腦袋,將自己放在她掌心。
天地這樣安靜,鄭牡丹聽著追雲的馬蹄聲漸漸遠去,追雲在將要離開的那一刻發出一聲悠長的長鳴,似乎在呼喚她過去。
鄭牡丹始終不曾回頭,長夜的風吹的她指尖僵冷,她忽而想起六年前的那個秋日,她沒能見到這個人的最後一面。
她終於回過頭去,然而長滿荊棘的山坡上早已沒有了任何人影,只有無盡的長風吹動了滿湖的漣漪。
——
靈書本來還很害怕,生怕平南王會有雷霆之怒將她們抓回去,緊張的一直在揪扯身邊的葉子,她等了很久沒有聽見任何聲音,終於不安的又爬上山坡。
一隻雪白的馬兒在荊棘叢中啃著草葉,夜風習習,裴宣坐在成片的茂盛的青草叢中,淺碧色的裙擺隨著風輕輕擺動。
靈書本來很想開口喊一聲,可不知為什麼,她沒有出聲。
在這一刻,裴宣什麼也不想做,只想吹吹風。
曠野的風這樣安靜,天地間再也沒有這樣寂靜的時刻,蒼穹、湖水、從荒原吹來的長風,微風習拂過的露水的氣息。
荒涼的長久的安寧終於將她包裹,在這樣世間萬物都好像消失的時刻她想到了子書謹。
兩年前的夏天,她是否也這樣在不知名的地方這樣守望過自己,看著自己在夏夜裡去撈溪水間的魚,在炎熱難耐的日子裡脫光了外裙只剩裡衣泡在冰冷的山泉裡。
不在乎任何的世俗禮教,也無所謂任何的規矩體統,自由的散漫的忘記一切,貧窮困苦的生活下去。
不符合子書謹的任何教育,也不子書謹的任何規劃之內。
她是否有過那麼一刻,是真的想要放自己自由?
她以怎樣的心情看著自己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又以怎樣的心情看著自己滿懷希望的企圖北上遠離皇城。
以怎樣不可置信的心態發現自己重新回到宮中,又忍耐著從不與自己主動相見。
要在第一面做出嫌惡的姿態,把自己當作替身,其實在心中抱著怎樣微妙的心態看著自己一步步靠近,又在懸崖邊怎樣的糾結,最後撲進她懷裡。
她給過她機會的,在一開始,子書珏步步緊逼找到她威脅她陪伴太後時,她有機會同鄭牡丹求救,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子書謹甚至沒有要求她侍寢。
她只是不動聲色的看著自己作妖,看著自己宛如十六七的少女撒嬌耍賴,她以為她曾失去的那個人自願回到了她身邊。
在過去的長達一年的角逐中,她一直以寵溺著逗著自己玩的心態看待自己。
裴宣無法不去想,子書謹一開始以為她自願回到宮中與她相見的不可置信,到最後發覺她其實無心留下再次離去的心如刀割。
這是一場失而複得,得而複失的巨大仿徨。
裴宣將手按在心髒上,她在因為知道子書謹的痛而感到疼痛。
密密麻麻的爬滿了心髒的每一處空隙,她不敢回想過去一年的每一分細節,害怕會在回憶中見到子書謹的臉。
但一切是這樣的清晰,她是從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必然要走的呢?
是劉遠珍,從她決定要將這一切從自己這裡結束開始,子書謹就明白了。
那時候她們在做什麼呢?暮春三月,子書謹在她耳邊同她說。
“你是我心儀之人。”
那樣美好的幻夢開始的那一刻,子書謹就已經預料到了不堪的結局。
裴宣抓緊心口的布料,如同抓住了一顆絞痛的心髒,她想,她確實不該去想的。
人應該忙起來,在過去的這些天裡她要躲避追殺,推算戰局,估量各方勢力,探究子書珏參與和謀劃了哪些事,她一筆筆的推敲,如同解開一道道未知的迷題。
她沒有一刻空閑下來,於是也不會分心去想某個千裡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