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自己出醜逗著我笑,我那時覺得她鬧騰又聒噪卻不知怎麼的就把人放在了心上。”
“我隨著白針皇後南征北戰,白針皇後看著嚴謹不茍言笑其實話很多,總是在我面前講有關先帝的趣事,講她五歲自己騎馬爬上去了下不來急的掉眼淚,講她七歲在山上抱野豕?的崽結果被野豕?拱的翻下山坡。”
“所有人都嚇壞了,白針全身上下都僵直不敢動,裴萬朝急的直接跳了下去,她卻從草裡舉起一隻小豕?崽,高高興興的說沒摔壞。”
“然後被氣急了的白針把屁股都快打爛了。”
她似乎能夠想到當時的情景無奈的笑了一笑。
裴宣模糊有點印象但不深,安靜的聽她複述,久遠的記憶裡那是年少少有的溫馨沒有摻雜任何利益糾纏的歲月。
“開國後太祖將我排斥於權利邊緣,為了打消太祖的疑心,我在京郊侍弄花草,我受世家影響只鐘情於名貴花木,周遭雜草一律清除,不許雜花雜草佔半分陽光。”
裴宣無話可說,這的確很符合子書謹的個性。
無用者盡除之,一個不留。
“但或許是草木也知我權利之心太重,生的並不怎麼好,我是要強的人,哪怕是種花也勢必要最好的花種,開的花團錦簇,但世上事總不遂人願。”
“我悉心栽種的花開的平平無奇,直到有一年夏日,我特意引來澆灌的溪水旁開滿了萱草。”
沒有人特意去給它澆水給它鬆土,它就那樣無聲無息像雜草一樣長大,而後忽然盛放,佔據了整條清溪,在夏日的陽光下明媚的幾近耀眼。
“我忽然想起白針曾告訴我先帝出生在一片萱草花中,本來用的是‘萱’字,後來有一遊方道士說這個‘萱’字不好,容易一生被困於屋簷之下,要仰首見青天才算一個好字。”
“裴萬朝迷信深以為然,唯恐自己造反日後女兒被抓去蹲大獄,因此改‘萱’為‘宣’期望先帝能一生自由。這些都是白針皇後原話。”
可後來也是裴萬朝親手把圈禁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讓她失去尊嚴,失去一切。
人心易變,竟至於此。
“宣草又名忘憂、療愁,我在那一刻想先帝確實人如其名。”
——令人見之忘憂。
她不是名貴的花材,嬌弱的需要人呵護,她長在山間清溪旁,自由自在的長大,有旺盛茁壯的生命力,紮根在石縫當中,一不小心就生了根,連綿成片再難割捨。
“滅門之後多年我才輾轉尋到阿珏,但礙於諸多不便不能時常相見,我曾將先帝視作心中唯一,只是後來才發覺,我對於先帝來說同其他人並沒有任何不同。”
“先帝待我好,只是因為她本身就很好,她待所有人都很好。”
“無論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鄭希言,還是年少失怙無依無靠的白浣清,甚至是摔傷了腿的追雲,路邊受了傷的一隻貓一隻狗,她都一般無二的心生憐憫。”
“白針如此,先帝如此,所以靈祈也是如此,靈祈在山間抱回那隻失聰的貓時幾乎與年少的先帝毫無二致。”
所以其實她一開始就會心軟,誰讓她跟那隻被靈祈撿回來的貓差不多呢?她們都一樣在瀕死的絕望裡被人溫柔的擁抱。
話至最後她的聲音幾近悲涼。
她恨裴宣對所有人無差別釋放的善意,讓她感到痛苦和危機,就像鄭希言拙劣的示弱,裴宣未必不清楚,可是她無法坐視不理鄭希言在她面前受傷。
她愛上裴宣正是因為裴宣對任何人都那樣好,所以她灑下的光輝才會落在她身上。
所以才會在她遭遇滅門慘禍後陪伴在她身邊,在她每一次受傷時心急如焚,在太祖對她起殺心時,哪怕並不那麼情願依然願意同她聯姻,只為讓她能夠活下去。
她愛上裴宣的地方,正是她所恨著裴宣的地方。
如此矛盾,如此絕望。
曾有人開解她,若是喜歡先帝的開朗熱情就必然要接受她身邊熱鬧喧囂,這無法剝離。
但子書謹做不到。
子書謹的愛是有侵略性的,她積壓所有的空間,能給她所愛的人世上最好的一切,毫不留情的侵犯另一個人的個人空間,直到擠滿她身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