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跟一個人最親密的方式是什麼嗎?”
我知道。
少女的臉上流露出符合這個年紀的天真與茫然:“臣不知。”
子書謹的瞳孔彷彿籠罩了一層霧氣,幽深而模糊,她的手撫上裴宣的臉頰,看向過往記憶中的那個人。
她給出答案:“那就是同她一起保有一個秘密。”
她的嗓音沙啞:“或者說罪孽。”
同甘共苦共享貧窮與困難其實都不夠親密,要怎麼的兩個人才能榮辱與共呢?
她們要共享一個彌天大罪,洩露出去就是萬劫不複的地獄,要守口如瓶要日日夜夜綁在一起,以確保另一個人的夢話囈語都只能被對方所聽見,不能為其他人所得知。
例如,弒父。
裴宣老爹死的很突然,裴宣還沒有接觸太多政務照常讀著些治國論政的酸書,突然她爹的內侍急召她入紫宸殿。
她去的時候她爹已經面色發青,嘴唇慘白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爹身體不錯,娶那些小老婆生一堆孩子,就是想把她給換了,誰知道她爹這麼不經折騰,年輕時候仗打多了,好日子沒過幾年就歸西了。
她在她爹身邊侍疾,那堆人比花嬌的小老婆一個也沒招來。
捱了三日以後的一個下午裴宣在他榻邊打盹兒,突然被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抓住了手腕兒。
她睜開眼,撞進她爹瞳孔已經隱隱擴散的一雙眼睛裡。
老家夥死咬著牙,幾乎有點兒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娘心裡只有權勢!”
人之將死,其言沒善,臨了還是放不開對發妻的那麼點兒恨意。
唯我獨尊的人都是這樣,恨遍全天下獨不怪自己。
裴宣困得眼皮往下掉,聞言很冷靜的回了一句:“你不也是嗎?”
辯解沒意義不如問回去。
老東西腮幫子死咬著,胸膛上下起伏,似乎正憋著最後一口氣:“我知道,你知道你娘骨灰在哪兒。”
“我死後把我和你娘埋一塊兒。”
裴宣垂著眼睛看他,十分平靜的開口:“不。”
“我要把你們分開埋,天南地北,生的時候不同眠死也不同xue。”
老家夥渾濁的眼睛驀地睜的老大,惡狠狠的盯著裴宣,那雙眼睛恨不得把她給吃了。
“逆女,逆女!”他喊的又狠又快,氣急了,死死瞪著她威脅,“孤要另立——另立太子!”
裴宣別過眼沒一點兒觸動:“這皇位你愛給誰給誰。”
她想站起來給老東西叫個得力的人擬旨,拽住她手腕的人卻沒松開,反而在那一瞬間抓的越緊,裴宣吃痛,回過頭去發現老東西已經沒了氣。
就那麼死死的看著她,枯槁的眼睛滾下一滴熱燙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