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書謹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個陰天的夜晚從雲層裡緩緩升起一輪明月,那輪月亮是那樣圓滿無缺,毫無瑕疵。
裴宣的眼睛裡也映照著一輪小小的月亮。
是子書謹這一生見過最圓滿的一輪明月。
圓月圓月,月滿則虧。
並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子書謹在心裡想。
她一路抱著用輕功將裴宣送回長樂殿,裴宣是偷跑出去喝酒的,宮中只有一個守夜的小宮娥知道,夜半見自家殿下大醉而歸,慌忙去打了熱水來,本想親自伺候,卻被人攔手擋下。
“我來。”毫無拒絕的餘地。
宮娥愣了片刻,似乎想到什麼恭敬的將布帛遞過去,無聲退到一邊。
子書謹擰幹毛巾替醉的迷糊的少女擦幹臉頰,又親手為她解開長發,一頭上好的綢緞般的長發傾斜而下,輕輕漫過了她的指尖縫隙,微涼,微癢,叫她指尖不自覺的蜷縮了一下。
子書謹替她除去身上沾染酒氣的外衣,只留下貼身的衣物,剩下的便不好再動,她收回手端過醒酒湯,舀起一勺喂到裴宣唇邊。
裴宣反應有些遲鈍,但還是很乖巧的張開嘴,像一尊漂亮美麗而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子書謹莫名不太喜歡。
在整個過程中裴宣始終乖巧又聽話,再也沒有耍一點酒瘋,她在人前是如此自持,幾乎完美符合著一個儲君的儀態。
一直到宮娥為她除去鞋襪,月白的裙擺遮住了少女的腳踝,子書謹微微移開眼。
她坐在寢宮的床榻上,宮娥去鋪開錦被伺候她睡下,子書謹轉身欲走的那一瞬忽然感到一陣微弱的阻力。
她回過頭去,裴宣抓著她衣袖的布料,只輕輕地、輕輕地抓住衣服角,只要稍微用一點力氣那片衣角就會從她指尖脫落,可子書謹沒有。
喝醉的人人迷迷濛濛的抬起頭,裴宣家祖傳的那一點美人尖顯得秀氣又清靈,那雙鹿一樣的眼睛裡盛著從未有過的悲傷,她輕輕的,一如囈語般開口:“你也要走嗎?”
你也要丟下我嗎?為了理想,為了更重要的東西,哪怕明知前方是懸崖,也要奮不顧身的跳下去嗎?放棄現在的一切去追尋那一點微弱的生機。
子書謹感到心髒有什麼輕輕灼燒,有些不可描述的痛,她忽然低頭問:“宣宣,我是誰?”
你認的出嗎?
裴宣極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她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雖然不明白她眼中翻湧的是什麼,還是很篤定的回答:“謹啊,你是阿謹。”
裴宣從來沒有那樣叫過她。
原來她在心裡是這樣叫她的。
子書謹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額頭,遮住那雙難過眼睛,她輕輕的說:“不會。”
我不會丟下你。
“睡吧。”
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會離你而去,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