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忽然覺得有點惆悵,原來她真的已經死了五年了。
裴宣還在睡門已經被推開了,細碎的腳步聲在房間裡響起,來人先把窗子撐開,大片大片的陽光霎時間漏了進來,隔著一層柔軟的紗帳刺著了裴宣的眼。
她默默把頭往柔軟的薄紗裡埋了埋,不是很想起來。
“小姐,起來了,”靈書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聲音裡帶著一點激動和焦急,“今天咱們就要回府了,可不能讓趙姨娘她們笑話!”
隨著懷裡的輕紗被扯走,裴宣不得不睜開眼,迎著刺目的陽光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本來以為上輩子操勞了半輩子死了終於能解脫了,結果沒死透,一睜開眼借屍還魂了。
還好借屍還魂到是個住在山裡落魄的小姐,有吃有喝沒事閑散著看看書發發呆日子也就糊裡糊塗的過去了,倒也不壞,結果兩天前一封書信寄來,她家裡竟然是落魄的國公府,她今年滿了十八要回去參加科考做牛做馬了。
裴宣:“……”
日子太苦了,她不想去。
靈書看見她家小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就替她著急,俯身將一件的衣裙褶皺撫平,就要往裴宣身上穿。
“小姐,我知道您因為夫人的事難受,不想回去,可是咱們才是主母嫡出的小姐,大人的官位還是靠夫人的嫁妝買來的了!憑什麼咱們住在這種窮鄉僻壤把好日子都給趙姨娘那個賤蹄子過了啊!”
靈書是十來歲被撿回來的,以前在街上坑蒙拐騙的練了一張好嘴,罵人一套一套的。
“小姐,聽說舅老爺快要凱旋迴京了,咱們回去不是沒有靠山,您要有志氣啊!等咱們回去考中了官位看老爺還能說什麼?”
靈書越說越氣,要不是她念書不行真恨不得替她家小姐去參加科考然後狠狠打了家裡那些賤骨頭的臉。
等靈書說解氣了才突然發現裴宣一動不動快要睡著了,不由得氣個心梗。
又想,這也不能怪小姐,小姐如今這副頹廢樣子還不是怪老爺負心有了新歡就把夫人氣死,又把小姐趕到這個窮鄉僻壤來住,這才把小姐逼成這樣的。
她一邊在心裡狠狠唾罵一邊給她家快睡著的小姐細心換上繁複的衣裙,直到發現她家小姐伸手攔住了她。
她正等待小姐要發表什麼高論,結果裴宣嘆了口氣:“靈書,你有沒有發現,這衣服小了?”
靈書:“……”
這個身體的原主裴歲夕被趕出來的時候才十三四歲,那時候在府裡還有幾件體面衣裳,靈書一直給她好生收著,就等著有一天穿著揚眉吐氣的回去。
結果一等就是整整五年,不說雞吃完了面,狗啃完了米,火燒斷了鏈,也是物是人非,原本身體裡的人都換了一個。
原本的裴歲夕沒等到回去的這一天,一年前大雪天被送上山來的餿飯濕碳氣急攻心,拖了一個月沒大夫上山硬生生拖死了,等再睜開眼就成了孤魂野鬼的裴宣。
最後垂頭喪氣的靈書不得不找了一件她平時穿的簡單衣裳,一邊找一邊紅了眼睛。
覺得這樣不體面的回去定是要被那群長舌婦笑話的。
裴宣比靈書略高一點,伸開手臂低下頭便能看見小姑娘通紅的一雙眼睛,不由得心裡軟了一點,開玩笑道:“不打緊,誰敢笑我就過去撕了她們的嘴。”
一說到這兒靈書頓時恢複了氣焰:“怎麼能讓您去呢?夫人把您交給我這就是我的事!靈書護著您!誰也別想動您!”
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青春快意的時候,雌赳赳氣昂昂的,窗外的陽光灑落在她身上,整個人都有股子朝氣蓬勃的味道。
裴宣沒忍住笑了一下,這個性子倒是很像一個人。
靈書天剛亮就把她拉了起來,山上本來還有一個奶媽陪著,前兩年也病死了,如今就剩下她們主僕倆人,所謂行李更是一眼就能看穿。
見久沒人來裴宣倒是很想把地裡自己去年種的紅薯挖出來帶走,最後在靈書的灼灼目光下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
靈書越想越委屈,最後死死拉住了她的手:“小姐就是再苦咱們也不能丟份!老爺難道真不給咱們一口吃的嗎?”
說完又猶豫,那個禽獸都把她們扔山上自生自滅了,保不定真這麼禽獸了。
又有點底氣不足的:“就算老爺真不給咱們一口吃的,我就是出去做工洗衣裳也不會餓著小姐的!”
“為什麼要出去做工?”裴宣懶懶的喝了一口茶水,“他要是真不給咱們一口吃的,咱們就去把家裡的東西拿去當鋪賣,不給賣就跑去京兆尹哭。”
靈書被這種無賴的說法震住了,下意識跟著思考:“可是小姐京兆尹能搭理咱們嗎?咱們老爺如今可是太後身邊的紅人。”
“肯定會。”
京兆尹秋囪年少被寵妾滅妻的老糊塗爹迫害,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檔子事,更別說她一向以剛正不阿出名,最看不起諂媚擅權的裴遠珍,就是沒事也要參他一本,要是有事碰她手上不得把裴遠珍罵個狗血淋頭都算她當天心情好。
等嚎個驚天動地人盡皆知滿城風雨,裴遠珍那老東西說不定還要去宮中謝罪。
說不定還可能帶著她去宮裡告罪,想到這裡裴宣又不是很想去京兆尹衙門哭了,於是默默把勾著紅薯的爪子收回來。
靈書踮腳望了望,確定長了草的山道上沒有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麻利的從後廚掏出柴刀給她削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