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駭地說不出話。
當晚散了回家吃了頓頂飽的飯,翌日天剛矇矇亮,楊頂天見到了拎著鐮刀鋤頭的鄰裡鄉親。
謹小慎微了一輩子的人,頭一回壯了膽子,竟然就是去做這樣會被砍頭的大事。
從焦川縣走到郡裡幾十裡路,老老小小走了一日一夜。也是上天眷顧,當晚看守監獄的衛兵也受過農先生的好,半推半就地就讓他們把人給帶了出來。
出了牢獄看到外頭的天日,眾人還恍惚得不敢置信,竟然這樣就成了?
獄吏為他們指了方向,叫他們快逃。
說是先生,其實年輕的很,年紀不過二十五六,在場許多人比他年長多了。
看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救自己,張繼連感動得不得了。但做了這出也等同於得罪本地望族,再難待下去,於是指了條明路,蒼州清北郡,人人吃得飽飯,穿得暖衣,讀得了書,還沒有仗勢欺人的官吏望族。
鄉民都是土生土長,對離開待了一輩子的地方還有傷心,但聽到農先生說的,清北郡土裡流得出金子,書裡看得出金屋,還是神往得不得了,眾人合計,打定了主意,就去那裡!
張繼連被餓著一天沒吃飯,他看著曾受他恩惠,今日捨命湧泉相報的鄉民們,才體會到老師傳授的,‘?仁心仁術,匡濟天下’究竟是什麼意思。
焦川縣民將驢車讓給他一人,腳不沾地就往北走,天邊雲蒸霞蔚,地下的人風塵僕僕,但個個情緒高漲,幻想著農先生說的黃金鄉。
不料前腳剛出郡,後腳官府就派了人來追捕,他們力盡筋疲,眼前發花,哪裡跑得過官府的衛兵!眼見被團團圍困,閃亮的刀刃逼到近前,閉了眼都準備好認命,遠方傳來尖銳的哨響——
白衣小將坐在馬上,提著金槍,英姿颯爽。
身後士兵披甲執刃,氣勢洶洶。
“什麼人,光天化日的為非作歹?!”
官兵與行軍如何抗衡,白衣小將沒聽他們狡辯,三兩下就將所有官兵活捉生擒。
被救下的焦川縣民還沒反應過來,他們自知犯了大罪,尚在惶惶之中,看到這鐵騎便覺得是朝廷來抓人,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風雲巨變,這些兵丁轉眼就將追捕他們的人給扣住了。
躲在驢車上的張繼連探頭出來,驚喜喊:“沈老師?”
沈清和騎了一匹棗色的馬,他掀開冪蘺,正巧看到四仰八叉躺在驢車上,正感嘆劫後餘生的張繼連。本以為只是尋常匪亂,這一路來已遇見不少,未曾想還能碰上清北的學生。
張繼連趕忙下車,將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老師說了,遙光聽罷冷笑一聲:“尤家,正要找他去呢,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蕭元政要率先清剿一批刺頭世家,這處地界的尤嚴二家勾連禍亂,兼併土地,過著土皇帝一般的日子,又是三州交界的要地,是名單上第一批要處理的。
遙光從西北趕赴京都,沈清和自從來到這裡,只在寥寥幾地打轉,於是也請命隨行,見識見識天地。
一連幾個氏族被滅,其他的還是橫行無忌,錢權生人膽,看來是覺得這把火不會點到自己身上啊。
“這是我的老師!”
張繼連安慰還在不安的鄉民,院長雖是他老師的老師,並未真正教導過他,但並不在意學生怎麼稱呼,而清北的學生們也情願叫他‘老師’,彷彿這樣就能與這位神一樣的人物更親近些似的。
“因為沈老師,世上才會有清北郡,你們不用怕!”
鄉民們的腿都還在發抖,農先生說的人跳下馬來走到近前,摘下冪蘺,挺拔的身姿,俊美無儔的相貌,站在並不相稱的黃土地裡,風一吹過,整潔漂亮的衣服就嘩啦啦響,他們瞬間就又沒那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