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精似的嚴大人頭回有頻頻碰壁的苦悶,難道是天家的意思?
難道上頭就喜歡這個調調……?
那自己是不是也該效仿效仿?
他一拍腦門,重新掛起笑,趕忙追了出去。
……
“沈大人也無須如此動氣,這嚴如海已是比下有餘的了。”
孔正卿勸慰,他為官十數載,手上經辦的差事如流水過,見過的私曲也太多,今日的青羅郡守甚至算不上苛暴,算最不痛不癢的一樁。
也是沈大人年紀尚小,不像他早已是木石心腸。孔正卿看著身側黑發青年沉凝的側臉,又在心中嘆息,都是要經歷這麼一遭的,現在他也開始懷疑,小沈大人青蓮一樣潔淨的人,調撥回京都到底是好是壞。
“這是……”
一行人突然停下腳步,孔正卿錯愕地睜大了眼,被眼前的景象一懾。
沈清和一語不發走在最前面,他站在林地裡,兵衛挖下的坑已經填埋好,下頭是未寒的屍骨,上頭是冒尖的土包。翻動過的新土周圍,層層疊疊的赤蘇草肆意伸展著葉片,更有數不清花瓣蜷曲的花朵靜默矗立,鮮紅如血,鋪天蓋地,染紅了在場所有人的瞳膜。
晚來一步的嚴如海看到這酷似煉獄的景象,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口中訥訥:“……引魂花?!”
引魂花生長在黃泉路上,是連線人界和冥界的橋梁,視為不詳。
難道真把這群人的魂靈給招來了!
天靈靈地靈靈,他嚴如海也沒做什麼,沒道理賴上自己啊!
高容見他嚇得差點魂飛,冷淡開口:“紅花石蒜,這裡埋屍多了,土壤是它最喜歡的酸性。”
什麼酸性,嚴如海半點沒聽進去,只印證了這花是因著屍體而來,打了個寒慄。
沈清和站在這片用血肉澆灌的紅色花海裡,有風吹過,帶起他絲縷未束好的發,地上繁茂的花朵如一雙雙手掌招搖,彷彿在回應他浮動的心跡。
輕賤如草,也能叫人懼怕嗎。
他閉了閉眼。
饒是嚴如海心中沒鬼,也被這怪異的景象嚇到。他被幾個僕從攙扶起來,恍惚若有陰風吹過,他不安地搓了搓手臂,看著領頭的兩位大人,又不好拔腿就走,只能僵硬地站著。
“嚴大人。”
突然被點名,嚴如海連聲應和。青年站在花叢裡,摘了一朵寓意不詳的花,微抬下顎,對他掀唇一笑,相襯下宛如鬼魅。
沈清和:“既然你盡心盡力也是這個結果,我來插一手,你不會覺得我多事吧?”
嚴如海立即表態:“自然不會!”
“好。”沈清和點頭,他對著身邊唯一跟來的學生高容道:“課題先放放,你留在這裡,直到疫病祛除為止,高容,你的醫術我放心。”
確實不是什麼大問題,高容正要點頭,又聽老師說:“行囊裡的錢財你盡可取用——我將尚方劍也留給你。”
高容錯愕地看向老師,他在朝沒有一官半職,並非天家臣,持這尚方劍未免名不正言不順。
沈清和明白他顧慮,“陛下將此劍賜我,便是全然信任,如今我也全然信你。”他瞥了眼垂頭思索的嚴如海,像是特意說給他聽。
“阻礙者,可殺,違逆者,可殺,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