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三見大人猶豫頓時急了,拍著胸脯保證:“我是這方圓幾十裡將田地收拾得最幹淨的,你可以去地裡看看,從我爹就開始刨地裡老樹根,現在又松又軟,每年收成都是最好的!”他絮絮叨叨地講,見面前大人還不發話,底氣越來越低,“俺馬老三保證讓大人吃不了虧的,只是別人伺候不來我這田,只要您租回給我就行了……”
沈清和更不解了,“既然是這麼好的田,為什麼要獻給我?你還要自己租回去?”這是什麼操作?
馬老三眼圈紅了,他一輩子沒討個婆娘生個娃,幾乎就是將這塊從爹手裡繼承的土地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崽,把自己的親生崽送出去,有誰能樂意?
“現在這稅一年比一年高,去年黃老二將所有的年成都交了出去,結果還是不夠,後來將土地獻給當官的老爺,每年只用交個租子錢,才勉強不忍饑挨凍。俺的田侍弄得好,原本交完稅掙個溫飽是沒問題,今年怕是也撐不過,只能找個老爺投獻……”
馬老三說著說著,頭要埋進地裡。
沈清和眯起眼:“這辦法是誰想出來的……”估計這農漢八成也不知道,他換了個問題道:“有多少人用了這‘獻田’的法子?”
馬老三想了想,“認識的四鄰都早早獻了,有人的土地只能結出三瓜倆棗還沒有官老爺要呢,俺是那最晚的一批了……”
沈清和彎腰抓起一把土壤,放在指尖搓了搓,回頭和馬老三道別。
馬老三急道:“大人,您究竟收不收俺的田,絕對叫您吃不了虧的!”
“收,不過不是收你的田,是收你這個人。”
“啊?”馬老三赤腳站在土地間,為這話摸不著頭腦。
沈清和已經走遠,遙遙的聲音傳來:“你先在家等著,我會來找你的!”
三日之期已到,沈清和派遣調研的學生從四面八方回來。
南紅收拾了間側室,地上幾個蒲團,最上方沈清和獨坐一張桌幾,條件不如清北書院敞亮舒心,但學習氣氛依舊濃厚,所有人適應良好。
年紀最長的單伯文率先闡述自己的調研報告,無人有異議。
“我原本定下的主題是‘對丘泉郡百姓年歲營生分佈情況調查’,從郡中向南走,一共走訪了十戶人家,但令我意外的是,我敲了十戶人家的房門,只有三戶人家開了門,我仔細觀察過其他七戶,門口都結了蛛網,水缸也幹了許久,應該是早就離開了。”
“於是我立即更換調研主題,換成‘對丘泉郡百姓離鄉情況的調查’。”
沈清和聞言點點頭,能根據實際情況隨機應變,迅速更換調研方向,很不錯。
不過聽單伯文一字一句娓娓道來,對丘泉郡的不善情況有了新的認知。
“令我驚訝的是,越向邊際走,這種情況就越嚴重,甚至是真正的十室九空。”
“我沿途詢問了許多百姓,第一點便是賦稅過重,除了朝廷徵收的田賦外,還有算賦和口賦等在內的人頭稅外,當地還要徵收名目繁多諸項雜稅。”
“第二點徭役過重,走的大多是普通農戶,沒有功名傍身,便要被徵走,又因徭役過重,回來的人往往要休養大半年,甚至有時回家撐不到一月,就因為身體過損沒命,就是成了黑戶乞丐,也不願意服役。”
“第三點,就是這丘泉郡環境太差,大半都是種不出作物的荒田,當地農戶種不出像樣的東西,只能往土地更肥沃的南方走,背井離鄉逃荒去了。”
“……”
“綜上分析,便是丘泉郡百姓離鄉原因。”
他越說神情越嚴肅,其餘四人心中也沉甸甸的,想來他們調研到的東西也不樂觀。
沈清和閉眼點點頭,“調查報告做的不錯,不過這賦稅徭役之類都是上頭的事情,我們插不了手,只能就從田土入手。你們專業課上學過土地改良方面的知識,並且初步實踐過,伯文你的成績是最優秀的,就從這方面入手做一個解決方案,這件事急不來,給你一週時間,可以擬出個初步草案嗎?”
單伯文被一向嚴苛的沈清和認可,一下鬥志昂揚。
“沒問題老師!”
在清北書院讀書的日子,就像懷裡揣了個寶藏,還不能叫人知道,這回總算有了用武之地,單伯文想起荒地上瘦弱絕望的農戶,心中鼓脹起沖天志氣。
“下一個,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