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看他一眼,知道最後應該就是這個結果,拉著高容轉身走了。他勒緊馬繩,“祈祥藥鋪,我倒要看看背後究竟是什麼東西。”
祈祥藥鋪立在城中,獨有一間大門面,烏色描金的牌匾,門頭都要比別人寬敞幾倍。沈清和勒馬而停,闖進門去,店內幾個夥計在忙活,中央掌櫃老神在在地坐著。
“小兄弟要買些什麼呀?”掌櫃捏著鬍子問。
“你們向別家收購的藥材,我全都要了,按市價幾倍買你。”沈清和將錢袋丟在櫃臺上,袋內叮叮當當的金屬響動。
“哎,您說的那些,我們店內都不賣的。”老掌櫃須發半黑半白,笑著說道。
沈清和句句鋒利:“你們藥鋪開門不做生意,開著好玩嗎?”
“倒也並非如此,我們主家的老太君病了,特地購置這些藥材給老太君治病的。”
“你們老太君是什麼龐然大物,需要幾百斤草藥治病?就是每天抓著當飯吃,這輩子也吃不完吧。”沈清和懶得和他打機鋒,“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平素在京都的名聲,再不說清楚,我就叫你祈祥藥鋪今日便關門大吉!”
沈清和眼也不眨,抄起桌上的算盤作勢要砸,掌櫃也沒想到這人如此耍橫,驚慌失措彎腰要躲進櫃臺裡。
“沈公子——”背後來人拖長了音調。
沈清和丟了算盤,冷臉道:“閣下還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叫我好找啊。”
那長衫公子周全地向他作禮,“在下祁連均,對不住,真是老太君病了,藥材都運回家裡了。”
沈清和盯著他,突然輕笑一聲:“祁祥,祈祥藥鋪,我早該想到的。祁氏茶葉草藥生意遍佈天下,怎麼還要和我搶這麼點東西呢。”
“公子此言差矣,什麼叫‘搶’?本來便是價高者得之的事,老太君身體抱恙,我們做兒孫的當然要緊著他老人家。”
“這救人的生意,被做成殺人的生意,真是令沈某大開眼界。”
“誰叫他們投身庶民之家,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又偏巧被帶著站錯了地方,祁某無力兼善天下,便只有抱愧於他們了。”
“好!”沈清和拍拍手,“說得真好啊,祁公子,你還真是不仁不義得光明正大。”
“人心不足蛇吞象,沈大人是胃口大膽子也大,還令在下佩服呢。”祁連均一副任你說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他站在高高的樓梯上,維持著世家公子蕭然出塵的氣度,“家父也交代過,大人畢竟少不更事,是得有長輩好好約束調教。若沈大人能鬆了口,那我也就行個方便,回去找老太君幫您討要些。方知有來有往,才是長久之道。”
沈清和徹底明白了,說這些毫無意義,只是要他讓步而已。在他們眼中,人命不過是個數字,或多或少,都無關緊要。
世家之下,只有凡塵。
腳下墊塵,擋了路就要抹去。
這個時代混亂動蕩,汲汲營營,簡直爛透了。
他背後家族不盛,腳下又無萬金鋪地,能憑借的只有頭上浮風一樣的聖眷。那日含章殿議事,他算邁出了第一步,但開頭走漂亮沒用,後面的每一步都要邁得穩當,才能一點一點走到更高的位置,他的聲音才有重量,字句才能平穩地落在地面上。
少年沉了口氣,攥緊汗濕的手心,告訴自己。
沈清和,要慢慢來。
哪次機會不是搶來的,以前成得了,沒道理現在不行。
“祁公子說的對,我還真就是天生胃口大,好的賴的全要往肚子裡裝。”沈清和假笑,“公子你要注意,將來可別被我這個缺乏約束調教的人——一口給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