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死,也得光明正大的。
是夜,回到府上的周濟,發現床頭懸掛著一盞小燈。
燈罩是琉璃,裡面託著一顆明珠。
這顆夜明珠不過鴿子蛋大小,可光芒熠熠,能將黑漆的夜照出一團暖光。
沈清臣洗漱回來,見周濟披著濕發逗弄小燈,上前給人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嚴實,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面,然後拿著帕子給他擦頭發。
周濟問:“哪來的?做工倒是挺精緻的。”
“安南,託李華崢尋來的。”
“哦。”周濟點點頭:“那邊奇域小國較多,這等稀罕物也就那有了。”
沈清臣瞟了眼桌上蠟燭,是稀罕物,硬是尋了一年才找到合心意的。
擦幹頭發,周濟一翻身躺下,他兩眼閃閃跟著沈清臣轉動。
“快來,冷。”
沈清臣將湯婆子塞他腳底下兩個,去了外面薄衫進被窩。
周濟一個翻滾進來,在沈清臣懷裡拱啊拱的,然後露出一雙明亮的眼:“我不怕黑,”
沈清臣看著他沒說話,周濟又道:“我只是……怕狹小無光的空間。”
沈清臣撫摸上他後背,想到江寧府那次暗道,但很快,他想到了另一個地方。
“你叫什麼名字?”
周濟極緩慢的眨了下眼,回:“活下去。活下去我們才能擁有名字。”
明珠的光被虛化,一床之帳內,兩個人彼此凝望對方,可卻如何也描繪不出那時的模樣。
許久,沈清臣抬起胳膊將周濟擁入懷中。
他臂膀寬闊,將這人擁入懷裡卻用盡了所有力量,緊緊的,密不透縫的。
周濟用同樣方式回應著他,不含遲疑的,堅定的回應。
“八歲那年,我於河州官道阻攔聖駕,李德祿讓隨行人安排我,不願意帶我進宮,最後是先帝出面將我帶回了宮。”
“進宮後,先帝讓李德祿安置我,我那會兒覺得李德祿不喜歡我,他雖安排我進了東宮,可卻讓我日夜於一荒井暗室,學文學武。”
周濟說到這,臉色露出些許氣憤:“他三天一考驗,一旦達不到他預想,我就會關禁閉。”
“可你說這人也奇怪,”周濟蹙眉,沈清臣問:“怎麼奇怪了?”
周濟說:“我自進宮便在那一畝三分地,關禁閉還在那,吃喝不短,可就是讓我一個人待在那個黑漆漆的暗室,這算什麼懲罰?!”
周濟沒明白,他又道:“後來李湛大概……一歲左右,李德祿讓我白天在太子跟前伺候,晚上就得當隱形人消失,也是那一年,李德祿給我種下了木芙蓉。”
“也是那一年,我在東廠見到了一個人——曲夭,一個膽怯瘦弱的小姑娘,她那麼小,卻也種了木芙蓉。我很奇怪,後來才知道,曲夭是心甘情願試藥試毒的,她父母在戲班子慘死,她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
“李德祿留她一命,是為了給我試毒試藥,我有點搞不清楚這個人了……”
“……直到李湛三四歲左右吧,我才徹底站在了東宮,可李德祿卻不喜歡我顯露於人前。”
“李湛那會兒調皮搗蛋,叛逆心強,幾番遇事後,都由我來捱打挨罰才算過,李德祿從未幫我一次,甚至一點點的特殊都沒有。”
“可你知道嗎?暗地裡,他曾無數次帶我去東廠練武,去司禮監看奏摺,甚至帶我走遍了皇宮每一條道,即便是再偏僻的地方,他都帶我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