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漸小,小夏子用剪刀撥了撥,火苗一下亮起來。
皇帝說:“剪一刀,就亮了。”
“燭芯燃盡,火焰自然就小了,這麼一撥一剪,露出更多的燭芯來,也就亮了。”
皇帝放下茶盞:“明知燭芯有異,留著……作何。”
小夏子手頓住,直覺告訴他,皇帝說的並不是燭芯,而是旁的事情。
“陛下,天色已晚,該就寢了。”
皇帝未動,殿內燭火倏然滅了,他仰頭,一道身影逐漸拉長,此方天地更是照的圓滿。
那人的手修長瑩白,指尖貼著夜明珠,泛出不一樣的光澤。
皇帝臉上露出喜色,可只一瞬,就冷了下來。
周濟垂下手,叮囑小夏子:“挑燈自是好事,可怎比得上夜明珠亮。天子富有四海,何必委屈自個。”
“周督公,朕是天子嗎?”皇帝將茶盞重重摔下,又問:“周濟,朕就只是天子嗎?”
小夏子默默退下,臨了讓四下宮人也下去,唯恐陛下再說驚世駭言,到時又得換一批宮人。
周濟手臂撐在案前,他迎著皇帝怒火,滿臉平靜的問:“陛下,臣有一惑,唯您可解。”
周濟並非真正的鐵石心腸,他同皇帝似兩條平行線,卻因先帝和李德祿交織在一起。
若非如此,他豈能如鬼一樣,前半生在陰暗裡爬行。
可他也憐憫皇帝稚子無辜,他時刻抑制內心的仇恨,暴戾,只能一邊一邊告訴自己,李氏子孫不得善終,是他們父輩留下的孽。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願意護著皇帝,前提是皇帝願意讓他活。
皇帝被他注視著,內心有片刻慌亂,但還是咬牙鎮定下來:“你問。”
“先帝臨終,可同陛下交待過臣的事。”
明明是說有疑,可週濟問了,便是肯定的語氣。
他目光充滿審視和壓迫,他在解讀皇帝所有神色,結果只有惱羞成怒後的憤怒。
“說了,”
“周濟,父皇說讓朕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賜死你。”
他不經意露出狠意,轉而是一種憐憫和寬宏。
“可朕捨不得,你同朕一起長大情意深厚,朕豈能讓你死,又豈會讓你死。”
皇帝站起身,隔著極為近的距離,努力壓制莫名的情緒,他眼淚滾落成珠。
“周濟,不管你是否相信,朕——從來沒想過你死。”
“朕可以負盡天下人……獨你一個,朕由來真心。”
那夜的雨,那麼寒冷。